“把牌都亮出来可没意思。”
“‘牌’是什么?”索兰一愣。
“那不重要。”方征掩饰含混过去,“现在我们最好同心协力,免得死在这条江里。”
索兰勉强应了。依然冷傲道:“哼,反正过了这条江,就是我们夏渚的地界,我看你到时候能翻出什么花。”大江过去的昌北山下,有夏渚九郡之一的雍界城。这里的屯长叫做寿麻。屯长是夏渚行政区划中地方行政的最高长官,相当于后世一方父母官。夏渚九鼎分州,共有九位屯长。当初方征到过的丹阳是南方屯,雍界是东南方屯,这里生活着大约三万人,驻防的军队人数有五千。
水流愈发湍急,远处水面忽然飘来几条泡得发肿的东西,从船筏边流过。有其他筏面的夏渚武士用长戟勾过来,脸色剧变:“是死人!”水流湍急,江流开阔,也看不清远处究竟有多少尸体飘过。他们大声向索兰禀告。铠役统领下命令让所有人准备好武器。
正这时,木筏又被什么从下面撞了一下。最远处的舟楫受到巨大的冲击力,翻倒在江中。武士们的惊呼声中,他们一边奋力划水,试图攀着木舟的边缘把它们翻正。铠役的武士衣甲蒙缀许多铜铁,这也是他们军队名字的由来。在水中就像块铁坨子,若是不扶着木舟马上就会沉下去。周围的木舟也纷纷要划过去施以援手。然而还没等他们展开草绳抛过去,忽然有一个落水趴在木舟边的武士发出痛呼声“啊!”!杀猪般惨叫起来,那一小片水面变成了浑浊的红色。他松了手,脸上带着木然死色,一瞬间就被湍急江水往下游冲去了。
木船来不及翻过来,剩下那个落水武士忙往舟楫背上爬坐好,四下张望,握着刀匕紧张往水中去划,但血水泥沙浑浊,什么都看不清。木桨已落水,在湍急的流水中,他连同木船立刻被往下冲去,连前面船只抛出来的绳索都来不及接住。
“这水太浑了。刚才不是这样的。何况这里是上游。”方征冷峻地指着已经变得看不清的水面,“河床泥沙,被什么东西搅浑了。”
刚才船被撞的那一下就是最好的证据。索兰面沉如水,随即对剩下几艘船的武士吩咐:“把毒药拿出来涂在刀上。增强的药也准备好。”
分工明确的战士们改为一人划桨,另外一人负责从行囊中取毒药涂抹在各自兵刃上。方征这只船是路十五划桨。见索兰先从怀中取了个小陶瓶,用一张鹿皮垫着涂药,接下来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罐拧开,她的这罐子比其他船上制式更大。方征猜测这是她待会投进水中的,当初祖姜的流云也有类似“毒死一条江”的准备。然而活水流速如此快,贸然倒下去估计效用甚微。不知她要如何使用了。
方征心想,越是这个年代有实力的方国,药物作为武器来使用得越得心应手。自己被药得没力气绑了这么远,只能任人宰割。索兰这罐子里的毒药,方征丝毫不怀疑其威力可怕。这个时代有多少凶猛恶兽和怪物游荡,占据着最佳地理位置生存发展人类方国,定然有相配的手段来守护它。
正这时木筏又一阵晃动,另一艘木船被顶得惊险地差点侧翻。然而这一次因为有准备,武士稳住了木筏。另一个武士用涂好毒药的刀柄往船侧狠狠戳下去。拔出来的刀柄甩出一串黏稠的红黄色黏液,化在水中污得更浑浊。然而这时候另外的木船却也开始被顶动。黄沙挟裹的江流阴影中,方征隐约能看到水下的东西每只大约有两三米,不算特别大,但数量估计有十来只,阴影盘旋围绕着这几只船。
这时候又有武士搭弓射箭,射中了另一只活物,但就像捅破了一个塑料袋般,那玩意就像糊状物散开了。有武士用枪戟往浑浊的阴影中挑去,发现那些被打散的东西居然是红线虫。但这些红线虫不再是肉眼难以分辨或者发丝粗细。它们大约有几万只汇在一处,每只都跟蚯蚓似的,粗的甚至像条小蛇。这长达三四米的玩意就是最开始他们扎破的红线母虫相似的东西,只是更长、更大,里面的红线虫也更粗。
索兰下令道:“投药!”一边把玉罐里的白色粉末往虫豸密集的方向倾下。就见围绕船舷的剩余七八只红母长虫避如蛇蝎般四散。有一只长虫正好在几只船中间,四面都是毒药浸下的水。估计是躲无可躲,忽然跃出水面,在空气中现身的那一刻。方征终于看清了它的真身模样 它是一只两米左右红色的软腔虫体,头顶有两条长触须,像一截超大的鼻涕虫。它长长的身体包裹下,蠕动着万千线虫,让它的身躯晃动如水波。
只一瞬间,它又无奈随地心引力落回水中,翻滚几下后就不再动弹。它皮肤下的蠕动也渐渐止息,成为一条包裹了无数线虫的肉身坟冢。
武士们欢呼起来,松了一口气般继续前划。方征却不敢掉以轻心,索兰表情并未松快,反倒愈显凝重。前方已经隐约可见大江泄洪口和镇水帝台的遗迹。
崇禹帝劈山泄流,泄洪口起初是宛如刀劈的两山夹道。后来有许多子民在河边农耕引水,每年都会有人去山边疏浚,慢慢山势就被改造平缓,变为两岸连绵田陌。只在泄洪口侧保留着一半片高达九丈的半刃山,远看就如半个月亮立在河边。附近群民亲切唤之“半边山”,直削的一面紧挨江流,光滑得连一只鸟都站不住脚,鬼斧神工的天堑似乎仍在诉说着崇禹帝治水的功勋。在半边山的最高峰有小小的石土台,刻痕已模糊不清。据说那就是“镇水帝台”的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