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雪”,仿佛是在无声泣诉战争的创伤,废墟的粉尘飘散在各处。
方征指挥人在焚烧的地方放置巨大的石块作为标记,待日后修筑碑石纪念。
百废俱兴的青龙岭,有太多事务要处理。伤员的救治安抚、人心的稳定、重建家园的布局规划、调配资源来支援建设,每一桩都千头万绪。更别提方征还每日要关注遥远的战事情报,考虑接下来与大国间的生存之道。他常常天不亮就从居所出来,走过青龙岭每一户重建进度的人家,指导湖边水田等修整工作、探望养伤的百姓、聆听外事探子的汇报并作出下一步批示、祖姜那边的运转也不能当甩手掌柜。
他往往要很晚才能回到那并不算奢侈舒适的居所里,却也不能休息,而是要抓紧时间继续研究练习那张龟甲上的图案,如今他有了更齐全的图谱,练起来倒是不需要猜,但也需要时间来温习,直到夜很深,屋子里的火烛都还亮着,一天只能睡三四个钟。
为了保证安全,方征调拨了几位华族精锐战士来守卫,其实真正有危险时他们不一定比方征强,不过他们站岗好歹释放一种门禁信号,阻隔不重要的事务来打扰方征。他们也能稍微帮方征整理安排点吃饭睡觉的内勤工作,节省他的时间。
方征对时间有深刻的忧虑,因为就在他夙兴夜寐的第三天半夜,他又吐血了。前两次骤闻青龙岭遭难,他气血翻涌呕血,只当是一时受激。但身体操劳后又出现,这个时代又没有先进的医术可以诊疗。他也请玄思长老他们来看过一次,他们也只能探出似是太过辛劳,肺腑里有些淤血,要多休息,给他弄了副草药。
方征按时吃药,且找出房间里残存的太岁肉(谢天谢地这玩意当初被压塌在土里,又给方征找出来了)吃完,感觉身体恢复了一点,却没有完全根治。太岁肉的功效是强健他体魄。他的体质已经很强。这口淤血好像是别的损耗。它没有影响方征白天活蹦乱跳,但在夜深人静总会让他心悸欲昏,睡得极为沉实。
有几次负责守卫的华族战士听到响动,只见方征躺在床上睡着了,面容苍白,牙齿咯咯作响,全身似在打颤,却又叫不醒。那只紫色的小灵 蜷缩在方征枕边,大尾巴捂进他脖子似在给他取暖。过了一会儿方征脸色才渐渐恢复正常。白天守卫汇报给方征此事,方征沉吟后指示,让他们晚上点个火盆放在旁边。火盆是陶制的,做法从祖姜那边传来,青龙岭附近有大量的煤矿资源。方征也把这种做法推广开来。
又一天半夜,天空依然在飘荡着灰红残絮状的雪,站岗的卫兵看负责端火盆的人从房间里出来,低声悄问:“首领今夜……”
“唉。”端火盆的是绩六,她是唯一一个能参与方征内勤工作的女人。其实一开始方征也没指派她,但她总是踊跃地在方征屋舍周围转悠,左右现在民政局的工作都是冻结的。方征也就松口答应了。绩六忧心忡忡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好,又发病了。”
他们所指的发病就是方征睡梦中那颤抖又受悸,昏沉无力叫不醒的模样,就算点着火盆在旁边,也效果有限。
“绩六姐,不是听说从蛇巫那边搜了很多药吗?”卫兵指着绩六手中收拾出来的残渣药罐。“给首领吃说不定就好了。”
“没搞清楚怎么能乱吃呢。”绩六道,“长老们会考虑的。我们明日还是弄只角鸡,按着首领教的炖的方法,给他好好补一补……”
绩六又低声说了几句去了。卫兵站在门口,其实四面共有四个卫兵站岗,但他是站在正门的那一个,觉得特别有荣耀感。方征如今在他们心里就是神,骑着龙的神人,这样的人也会生病,这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拉近了距离 原来首领也是个会生病痛苦的凡人。不减崇敬之余,又多了几分怜惜。
半夜,残絮薄雪很快就堆满了卫兵的肩身,他杵着斧子一动不动,没有犯困也没有眨眼。他忠心耿耿,是犬封族数一数二的勇士。忽然间,他感觉到一股凭空出现的力量,拍在他的肩头上。把他半边身体都拍麻,脚也往地里陷了几寸。
卫兵大惊失色地挥起斧子劈过去,却击空了。他什么都没看见,闪身间只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响在耳畔。
“这种二三流的本事,还想护住征哥哥,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