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朗一脚深一脚浅走回家时,已是深夜,屋里还掌着灯,昏暗的灯光透过朦胧的玻璃窗落在他眼底。
他哈一口气,紧紧怀抱着粗布包裹的崭新鸭绒外套,小心翼翼拍掉上面的雪,这才敲响了家门。
门开得很快,妻子仿佛一直在门口等他回家,二老和孩子们都睡下了,家中的暖意一点点驱散了齐朗周身的寒气,他捧着妻子端来的姜茶,咕噜噜往肚子里灌。
“这是什么?”妻子接过丈夫递来的粗布包,打开一看,“呀”的惊叫出声,又怕吵醒老人和孩子,忙捂住嘴,把声音压低了,还带着不可置信地颤音。
“你……给我买的?”妻子眼尾和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眼神里又流露出一点迟疑,“太贵了吧,起码要十个银币呢,平时家里吃喝花销也不少,你哪儿有这么多钱?”
“要不,还是退回去吧……我的棉袄补补还能穿。”妻子忍不住在光滑的皮料上摸了又摸,但还是强迫自己将衣服重新包回粗布包里。
齐朗忙按住她的手:“不用,厂里发了奖金,再加上这两个月攒下的工钱,绰绰有余的。那袄子都几年了,里头都发黑了,就是给你买的,你穿这个。”
妻子瞪大眼睛:“奖金?”
齐朗笑容勉强:“对,因为表现好,所以上面发了笔钱,是额外的。”
“真的吗?”妻子喜上眉梢,眼尾的笑纹更深了些,“你也当了好几个月初级技术员了,这么说,岂不是很快就要晋升了?昨天我还听见隔壁的王婶炫耀她丈夫,明天我也敢接话了。”
齐朗连忙避开妻子的视线,生怕自己眼神里的忧愁露出马脚。
夜里夫妇二人入睡,齐朗躺在暖融融的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睁开眼,望着黑洞洞的床帐顶发呆。
阎王那张冷酷又倨傲的脸,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一想到将来都要受到上司的胁迫,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出头无望,前方的道路就像眼前黑黢黢的帐子,看不见何处是尽头。
齐朗侧过脸,依稀看见妻子侧脸的轮廓,想到她的期盼,想到自己没日没夜工作的心血,他鼻头颤抖着发酸,不敢出声,只能压抑着呜咽,悲从中来。
没想到,这么一点动静,还是惊醒了妻子。她点亮床头的油灯,错愕地望着丈夫:“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我骗了你。”齐朗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童,眼眶发红,他用最简单的话语向妻子解释了一番今日的遭遇,“……是我太无能了,本来我可以给你们更好的生活,不用这么拮据,让你在外人面前更体面……”
妻子只是摇头,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勉强安慰对方:“没关系,至少现在我们的过得比以前好多了,至少能吃饱穿暖,至于其他的,没有就没有吧,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没法跟那些有权有势的官作对的。”
齐朗深吸一口气,从床头柜里头翻出白日那张报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线画出了关于监察司的一段,他指着报纸,激动地道:“我们可以去这里检举他!总不能,一直都这样下去,今天他可以夺走我的功劳,夺走我的钱,明天呢?我不出头,还有多少人要受他的恶气!”
妻子有些慌乱:“你要去告官?我听说从前那些敢告官的百姓,无论有理没理,先抽一百鞭,挨过这一百鞭,然后才能告,挨不过,就被活活抽死,若是最后官司输了,就是诬陷罪,要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