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敖冽点头,“您忙,我与夏雅也不打扰。”
“……晚上不如在船上一块吃个饭吧?我带你们……”
商祖华还未说完,他儿子清浅地打断他回了句,“不用了。”
他知道对方不待见自己,也就没再坚持,本以为儿子主动来搭他的船是有心想要和解,只是,或许他们父子间的罅隙早已深到无法弥补,他一时竟觉有心无力。
商祖华心下琢磨,商敖冽这孩子实际上心肠软他是知道的,看这小两口感情好得紧,那他可否借儿媳妇的口,来传达一些多年来不曾说出的心底话?
中年男子边想边跟着自己的团队巡视全船,不多时,船起航了。
天上的云层很厚,渐行渐远,商敖冽双手撑在栏杆上,比起平日在学校的严谨,如今这算是他最放松的时刻,一丝不苟的黑发耸拉而下,锐利的目光也只剩下漆黑的眸彩。
夏雅像个陌生小姑娘般在旁欣赏他不戴眼镜时的好看模样,他瞅着她嘴边甜丝丝的笑。
“商老师,坦白说,这是我见过最奇怪的父子关系。”既不是不共之仇戴天,也并非亲密无间。
商敖冽看着她,似乎有些短暂的迟疑,他说,“哪有人会想在蜜月听这些……”
听他说“蜜月”两字,她心里不觉一笑。“我就是想趁着蜜月多了解了解你呀,商老湿。”
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敷衍带过,好在商敖冽此前也已做了准备,他说,“我告诉过你,当年我出生没多久,他就走了。”
夏雅忐忑地问,“……为什么要走呢?”
商敖冽说,“商祖华没告诉我,长大后,我从各位长辈的嘴里得到答案。”
夏雅专注地听他用清越的声音从头道来。
“我父亲年轻时的梦想,就是想做一名船长,因为有商家做靠山,他很快就与朋友共同经营起轮船公司。”
商敖冽说到这笑了笑,深邃的双眸闪过一丝微茫。
当时,商祖华本要出席一艘“梅斯号”邮轮的首航,哪知那天正巧碰上商敖冽出生,商父陪着分娩的顾家小姐,没有登上“梅斯号”。
谁能想到,正是这次出海,“梅斯号”在它处女航的行途中发生故障,并与另一艘货船相撞,永远地沉没在了东海之中……
这场海难在那时的国内也算是极为轰动,死伤中的一部分人员全是商祖华世家的亲朋挚友。
经过事后的排查工作,警方确定,由于邮轮本身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轮船公司的老板们难逃其咎,纷纷判刑入狱。
从此,商祖华一蹶不振,他不仅离开了夫人与刚出生的儿子,往后的每年也都只回来探望他们一、二次而已,他独自一人,在海上漂泊了将近三十年的时光。
商敖冽还很清楚的记得,他好不容易劫后余生的那一年,商母终能为他庆生,可商祖华还是没能回家来看他。
小小的男孩儿呆呆地一个人坐在角落,他并没有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可商母竟觉得这孩子的思绪深沉,像是已受过太多阴影笼罩。
她心里像有刀子在割,抓了把糖果就塞在儿子的手里,年幼的商敖冽低头看着那七彩缤纷的糖衣,却提不起半分兴趣。
商母心酸地问他,“怎么了?不喜欢吃糖吗?”
他抬头,认真地看着母亲说,“麻麻,糖是甜的,只是人生太苦了。”
商母因为这句话,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整整哭了一个晚上……
夏雅听完,眼眶湿湿的,声音早已哽咽地问,“你想要爸爸回来看你……可是他因为内疚……不敢享受这天伦之乐……是吧?”
商敖冽静静地点头,“后来我懂了,我们给予他的家庭温暖,不会令他觉得丝毫快乐,反而……只会徒增他的罪恶感,他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就让母亲与我,陪着他一起去承受这个结果。”
商祖华也知道自己是软弱的,因为他明明一直都在自责,是他公司出的疏漏,才会害无数家庭支离破碎,他的大部分朋友、甚至也有亲人……都死在那场海难里头,他却不敢用轻生结束这一切的悔恨煎熬。
他也是自私的,因为他为了逃避自己的感受,再也不顾及他们母子的感受,哪怕在商敖冽最需要他的时候,在他遇上被挚友背叛的情况下,他仍是不曾出现过,没有送给过儿子一句能够令他支撑下去的话语,作为他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