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老师？”虽然不是本剧组的演员，但牧云州名气在那儿，又免片酬来这边特别出演了一周多，大家或多或少也把他当自己人了，这会儿见他脸色煞白地坐在那里，便关心地问了一句，“您身体不舒服吗？”

“没，就是有点没睡好。”牧云州回过神来，笑笑道。

工作人员看了一直他眼底的那两个大黑眼圈，倒是信了。

“那您感觉回去休息休息吧，别累坏了。”

牧云州“嗯”了一声，身体却还是没动，目光落到换好了衣服出来的容璟身上，眼底有些复杂。

宁尘的戏份拍得差不多了，随着剧情的进展，宁尘暴露在人前的破绽越来越多，随之改变的，便是他的形象也越发莫测。

挺括的衬衫仍是扣到最上面一粒扣子。宁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却没有像平时一样转身走出家门，而是微微俯身，戴着手套的手掌压到镜子上。

俊美的面容上缓缓露出一个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映着令人颤栗的兴奋与冷酷。

“没想到……还是低估他们了。”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如潺潺清泉般悦耳的声音此刻听着，更是宛若情人低语般亲昵。

但周围听到了这句话的工作人员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在心底产生一丝旖旎。只因为容璟、或者说宁尘，此时映在镜子中的表情，实在是温柔诡异得令人恐惧。

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哆嗦，制片人蹲在导演身后，忍不住嘀咕道：“容老师出去这么一趟，怎么演技好像又提升了？”

——也不是演技提升吧，就是演这种有些变态的角色，似乎更加得心应手了，好像亲眼见过似的。

被关在特殊部门特制的牢房中的叶千星打了个喷嚏，手指颤巍巍地想捏个法诀，身上却没有一丝灵力可用。

狠狠地甩开手，叶千星脑海中浮现出当时那个长发青年的面容，眼神像淬了毒般，无奈又愤恨。

容璟心头一动，随后垂下眸，缓缓收回了按着镜子的手。

他身形高挑而修长，体态极为漂亮。

俯身压在镜子上时，剪裁合体的风衣随着他的动作完全地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来，漂亮的肩胛骨下猛地收束出窄细的腰，从镜头中看去，简直如世界名画般比例完美。

导演从监视器中看着这一幕，一时有些皱眉。

倒不是说容璟演的不好。事实上，这一幕容璟的情绪和动作完全是跟着剧本表演的，但看起来就……

好像太吸引人了。

无关男女，就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过分的性感。

但导演又将整部片子的剧情回忆了一遍，宁尘的人设其实已经很完整了，一个矛盾的、偏执的、完美杀人犯——他是温和的优雅的，也是嗜血的狰狞的。

那为什么不能是性感的呢？

在黎明前堕落的美，同样令人震惊。

因为没有听到导演喊“咔”，所以容璟便一直跟着剧本演了下去。

微笑着将镜子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点儿灰尘抹去，宁尘直起身，挽了挽袖口，终于决定出门。

即使，他知道自己今天出门之后，很有可能便回不来了。

但他仍是要追求那一分刺激，至死不渝。

“李警官，早上好。”微笑着和李绍轩打了声招呼，容璟将目光移到一旁的女警官身上。

“洛榆警官，你的手抓饼。”似乎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一瞬间闪过的复杂的情绪，宁尘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举止绅士。

只是知晓了对方的本性，洛榆警官却很难不心存芥蒂地接过那个手抓饼。

“洛榆警官？怎么了，是不喜欢吃了吗？”宁尘见状，笑着站起身，然后抬手，随意地将那个干净的、温热的手抓饼丢进了垃圾桶里，“既然洛榆警官不吃，那这个手抓饼也就没用了。”

没用的东西，自然应该丢进垃圾桶里。

洛榆抬头对上宁尘的表情，只觉得心头一惊。

“咔——”导演看了眼监视器，喊道。

刚刚那一幕，女演员的戏其实有点被容璟压住了，但这一幕也可以说是容璟落网前最后的放肆，所以这样的表现，到也能说得过去。

只是导演这么看着，也不得不赞成制片人刚才那句话，容璟的演技，似乎确实比他刚进组时进步多了。

如果不是因为容璟天师的身份在那儿，导演都有点想劝他一直留在娱乐圈里算了。

就凭他的容貌和他这份不断进步的演技，成就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微妙地有点遗憾，导演叹了口气，又出声让容璟过来一趟。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出了容璟在这一段里有些把握模糊的地方，让他将这些暂且改不掉的缺陷记下，然后试着继续进步。

也算是全了他们这趟合作的交情。

又拍了几个片段，直到夜色降临，新月升起，导演才满意地喊了声“停”，拍拍手让他们收拾一下，就回去休息了。

容璟也去将脸上的妆卸了下来。

他皮肤好，长相也俊美，所以一般化妆，化妆师也是斟酌着给他脸上定了一层粉，加了一点不太明显的眼线和淡色的口红就停手了。

只是容璟虽然在《天师录》剧组中也待过，但是直到现在，也不太习惯脸上有东西的感觉。

拿着卸妆巾将脸上的淡妆擦掉，容璟换好了衣服出来，才看见牧云州还待在片场中。

“？”有些疑惑地走过去，容璟便看见对方的表情比起先前亮了不少，仿佛是想通了什么似的。

牧云州：“容天师，收工了吗？刚好我也处理完手上的事，一起回酒店吧。”

两个剧组差不多同时开的机，租住的酒店也在同一处，先前容璟也不是没在回去的路上遇见过牧云州一行人，但和对方一起回去，却还是第一次。

心底隐约有些怪异，容璟蹙了下眉，却也不能说不好，只“嗯”了一声，便继续往外走去。

牧云州见状，脚步一顿，随即又跟了上去。

只是回酒店的路并不长，容璟的反应也一如既往的冷淡，牧云州走到最后，也沉默了下来。

进酒店前，牧云州忍不住叫了一声：“容老师。”

容璟淡淡地回眸，看了他一眼。

牧云州：“……晚安。”

容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走进了电梯里。

他对情爱之事并不精通，却也并非一点都未曾了解。

牧云州今日的表现……容璟站在电梯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希望是他想多了。

大概是感觉到了容璟冷淡的态度，接下来的几日，牧云州都没有过来《谁是第三个人》片场这边。

顺顺利利地将剩余的戏份都拍完了，最后一场杀青戏，容璟站在荒草丛生的公路旁边，鼻梁上难得架了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绅士又优雅。

“你们来了。”将眼镜摘下，宁尘眯着眼睛看向装备齐全的李绍轩等人，“不愧是你……准备得可真齐全。”

林睿生所饰演的李绍轩此时目光冰冷，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昔日好友，如今的杀人凶手，说道：“面对你这样狡诈的犯罪嫌疑人，当然要准备齐全一些。”

不知道他这句话中那个词戳中了宁尘的笑点，对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神仍是如水般的温柔：“能得到李警官这么个评价，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他微微闭上眼睛，感觉到空中吹来的威风落在他的脸颊上。空气中有青草的气息，带着一点儿冬天的微凉。

他一派闲适的姿态，李绍轩等人却是越发地警惕。

不怪他们太谨慎，实在是宁尘此人，明知道自己早已暴露，却一直引而不发，也不知道是有着什么样的后手。

缓缓拔.出腰间佩戴着的手.枪，李绍轩将枪口对准了宁尘心脏的位置。

“李警官。”宁尘睁开了眼睛，“如果我不愿意跟你们走呢？”

他双手揣在风衣的口袋中，一步一步地朝着李绍轩等人走去。

忽然间，他加快了脚步，一柄银色的解剖刀忽然出现在他的指间。

宁尘脸上带着笑，手上却是极为利落地朝着洛榆刺去。

李绍轩心中一惊，随后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轻响，宁尘的脚步慢了下来。

雪白的衬衫上绽开了妖艳的血色花朵，宁尘最后看了李绍轩一眼，随后反手将那柄解剖刀，顺着子弹的痕迹，更深地刺入到了自己的心脏里。

他死了。

就在李绍轩的面前。

仿佛早有预谋般地……干脆利落地死去。

“好，咔！”随着容璟倒地，导演终于满意地喊了一声咔。

看着监视器中拍摄到的几近完美的片段，导演拍拍手，亲自过去将容璟拉了起来。

“容老师，恭喜杀青啦！”容璟刚站起身，手上就被导演塞了个大红包，“圈里的规矩，拿个红包去去晦气。”

也算是一条潜规则吧，这圈里不管是大明星还是不知名的群演，在扮演过尸体或者是有拍摄了死亡情节的时候，剧组这边都得给人发一个红包，去去那点儿沾上的死气晦气，免得演员冲撞了生病。

虽然知道眼前这人本身就是个天师，但导演也没厚此薄彼，只要是演了死亡情节的，该有的红包就给。

容璟也没拒绝。

事实上，这种规矩也是有道理的。曾经昭朝的许多戏班子，若是演到了类似的片段，下台后，主家也会给那个戏台子包一封红封。

是以“鸿运当头”之意，压掉原先的那点晦气。

在导演宣布容璟杀青之后，其他工作人员也围拢了过来，笑着祝贺了一声。

容璟平时虽然性情清冷，并不如何跟人交谈，但只要有事找他，他却也不会随意拒绝。

再加上他拍摄向来认真，从未仗着自己是天师的身份敷衍了事，大部分工作人员还是挺喜欢他的。

看了一会儿容璟被一群人围着，表情难得有些忙乱的样子，导演才过去给他解围：“行了，都别围在这边了。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都去收拾收拾收工吧。”

这可比平时收工早了将近两个小时！

工作人员们闻言顿时欢呼一声，也不再围着容璟了，三下两下就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开始收拾东西。

四周围着的人终于散开，容璟见状，终于缓缓地松了口气。

导演看了他的表情，一时有些好笑。

如果天师都是这样的性子，那倒是不错。

“你现在的演技算得上不错。”笑过后，导演还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从进组到现在杀青，你的进步很明显，但缺点也一直很明显，那就是情绪上的把握，还有台词。”

“情绪上的把握，其实也进步许多了，唯有台词，你之前是不是没做过系统的台词训练？如果有时间的话，还是认真练一练。”

抛开别的一切不谈，只说表演上，导演其实是真的很看好容璟，以至于现在杀青了，他也不吝于拉着容璟提点几声。

对方一片好心，容璟自然也不会不识好意。认真地将导演的话听进心里，容璟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导演。”

导演摆摆手，半开玩笑道：“嘿呀，我也是想和传说中的天师搞一下关系嘛！”

容璟：“……”也不是不行。

吃过简单的杀青宴加送别宴，容璟倒没有当天离组，而是在酒店再休息了一晚后，才起身离开。

荀浩早一天晚上便收到了他杀青的消息，这会儿便开车过来，等在酒店下。

伸手帮容璟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荀浩坐回驾驶座上，又抬头看了一眼容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容璟身上的那种奇异的气息似乎更明显了。

他的目光停留得有些长，容璟抬眸淡淡和他对视了一眼，荀浩回过神来：“好久不见了，容天师。”

对方并不依赖他手上的资源，荀浩也不敢干涉容璟的行动，所以仔细算起来，他们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嗯。”点了点头，容璟淡淡地应了一声。

荀浩：“容先生是先回家里，还是想去什么地方？”

“回去吧。”容璟半靠在车后座上，说道。

他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

荀浩应了声好，随后调转车头。

“《天师录》这段时间的收视率出来了，基本都在5点以上，最高的将近13点，这个数据一出来，不少公司都给容先生你这边发了剧本邀约，不过我以先生你还在拍摄的理由暂时压下了。”荀浩道。

他这话也有在问容璟接下来还接不接戏的意思。

容璟微微垂了垂眸，却也没有一口否决：“合适的话，可以看看。”

意识深处的那缕执念似乎又淡了些，只是不知道什么时间才会彻底散去。

荀浩得到这个回答，也不意外，笑了笑：“那我这边先筛选一遍，然后再给您把剧本送过去。”

说起来，他手下艺人大部分资源还是靠着容璟的人脉带来的，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对容璟都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