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妈的事?”张顺诚搓着手,表情有些歉疚,“我也不知道她会找到县城来,但她年纪确实大了,来都来了,也让她住几天歇歇吧。”
“张顺诚,我嫁给你以后,享过福吗?”袁冬梅沉默了半晌,突然问。
张顺诚摇头,声音又低了两分,“没。”
“我生小光的时候,差点没了,你当时是咋跟我说的?”袁冬梅不想看他,扭开脸盯着花圃,她不想让邻居看笑话,声音还算平和,也不大。
“好好待你,不让你跟孩子们受苦受饿。”张顺诚说完这句话,心头揪了一下,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他不仅没能做到这点,还反倒让妻女养着他。
“我少吃点,少穿点都没啥,不觉得苦,只要一家人好好地过日子,就觉得高兴了。但你看看现在,觉得我高兴吗?觉得小珠跟小光高兴吗?自从她拿来了以后,你见我们仨笑过吗?”自从有了工作以后,袁冬梅在对着张顺诚的时候,态度也比以前更加平和了,因为她有了退路,哪怕张顺诚真的对不起她,也还有个纺织厂能容的下她。
这种话,她不会再说了,整天颠来倒去的说这几句话,会让她看起来像个怨妇,就算张顺诚不烦,她自个儿也要烦了,上班有做不完的活,回家也还要做饭、洗衣、带孩子,她没空念经一样跟在张顺诚身后倒苦水。
“就这几天,冬梅,到时候我亲自把她送回去,成不?”张顺诚哑着嗓子说,“我总不能将她赶出门吧。”
“我跟小珠都能养活自己了。”
“你啥个意思?”
张顺诚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劲。
“你好好想一想,当初搬到县城来之前,你跟她是咋说的吧。”袁冬梅不想再说了,扭头就走。
张顺诚叫了她一声,也没有回头。
他就蹲在花圃边上,默默地想。
搬来县城之前,他想得好好的,不管是多苦多累的活儿,只要能挣钱他都干,要让孩子们顿顿都能吃饱饭,还要每月给他妈寄点家用,以弥补他不能在母亲身前尽孝,这也是袁冬梅答应过的。
可如今,他连个工作的影子也没见到,吃的用的都是妻女挣的钱,更不要说给他妈寄钱了,以至于张顺诚在看到刘桂芳的那一刻,心里除了高兴以外,还生出几分愧疚的情绪,让他不敢拒绝母亲的要求,只能先顺着她。
但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挣钱,挣钱,还是要挣钱,不然他两头都对不住。
傍晚林震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叫了张顺诚一声,两人只是点个头问好的关系,还没私底下交流过,张顺诚心里纳闷儿,但还是跟着他出去了。
“顺诚,我这么叫你可以吧?”林震长得很高,比张顺诚都要高了一点,他还很壮,哪怕穿着厚实的棉袄都挡不住他宽阔的肩膀,整个人晒得很黑,但非常精神,和沉默寡言的张顺诚迥然不同。
“当然可以。”
“那成,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林震咧嘴笑了下,露出一口白牙,“今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妈叮嘱我帮你问问厂子里有没啥零散活能让你干,没想到还真有。
“砖瓦厂要挖窑烧砖的,又怕吵着附近的人,当时建厂的时候特地建在县城周边,附近就是山,像我这样离得还不算远的,光是走路都要一个小时。
“你从农村来的,肯定很知道那些土路都是啥样的,运砖运瓦的货车开起来尘土乱飞,这眼瞅着开春了,一开始下雨就滴滴答答一两个月不算完,土路成泥路,别说车子不好开,我们走路的也很难,有雨靴的还是穿雨靴,那没雨靴的就得光脚走了,向上反映了几回,厂里总算决定给附近的一段土路铺上石子,是这几天刚做的决定,还没公开呢。
“厂里的人手都用来烧砖烧瓦了,更抽不出空来铺石子路,准备向外招一批短工,按日结算工资,这么一来,起码也得要个把月功夫。我到时候帮你报个名字,等开始干活了,你再和我一块过去。也省了时间。”
张顺诚听得特别认真,当即大喜过望,猛地站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啥?”林震脸上挂着笑,看起来也很为张顺诚高兴,“至于工资,就按照以往招进厂子的短工来算,一天也能挣个五六毛,反正不会少于这个数,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吧。”
“震子,我真是感激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以后你们家要是有啥需要我帮忙的,一定不要客气!”张顺诚紧紧握住林震长满茧子的大掌,兴奋地像个孩子,压在他心头一个多月的巨石总算是卸下来了,只要有了工作,他就可以做点什么,不用像现在这样颓废了。
“说啥呢,都是邻里邻居的,还住这么近。你们吧日子过好了,我们看着也高兴啊。”林震瞥了一眼站在门口朝这边打量的刘桂芳一眼,笑着说,“现在你放心了,就好好陪一陪你母亲吧。要不了几天,你就忙得顾不上她了。”
张顺诚如释重负地揽着刘桂芳进家门,把林震告诉他的好消息又跟家里说了一遍,其他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又说:“妈,这两天你就在我这里住着,我带四处逛一逛,等入春了就开始下雨,然后又升温,都不好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