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拥有过多大的权势,多少野心,八荒独尊术便会叫你在历劫时偿还多少。”秦灵彻看着自己的手掌,冷冷地微笑着,“但只要熬过了这一劫……熬过了这一劫,天道便会还你一具崭新的身躯,干净如初生孩童,无罪无孽,无冤无债,坦然新生于天地之间。”
“燕赤城为什么要这么做?”周瑛莘张口结舌,“他要这样,他要这样爬多少次?爬多久?”
天帝揉了揉眉心,笑而不答,过得片刻,才开玩笑一般问道:“我刚才说过,鸿蒙至今,多少年来着?”
周瑛莘未解其意,老老实实答道:“三万六千余年。”
“是了,是了。”秦灵彻击掌笑道,“他当了三万六千余年大修罗道的主人……自然要爬三万六千余年。”
大修罗道中过去三万余年,凡间却好似只停滞了一瞬间。
雷雨不甘地怒哮,天雷引火,噼啪灼烧着小镜湖。
谢秋石衣衫不整地躺在焦黑的草地上,脸上花猫似的白一团,灰一团,他紧闭着眼睛,耳边传来各色各异的声响 噼里啪啦的雷,滴滴答答的雨,人们的哭声、闹声、尖叫声,还有笑语。
谁在笑?他茫然不解,谁在笑?
谢掌门心道:莫不是我到了阎王地府,遇到了薛灵镜他们,他们在笑我是个不中用的,死得又丑又惨?
他用力地睁开眼睛,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本该和他一起被劈成焦炭的东陵众人一脸茫然地彼此相望,偶有几个发现了自己跟来的妻小老母,互相抱着哭成一团;白衣星官满脸狼狈地聚在一起说些什么,而幽冥诸女正围着祝百凌,祝百凌似乎并无生命之忧,只是面色略有些惨淡。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虽东一块西一块的发黑,也擦碰出不少见血的伤痕,却也没有要死的征兆,离魂飞魄散更是相差甚远。
“怎么回事?”他蹒跚着想要站起来,却又因体力不支软倒在地,仰头躺下时,他忽然发现天空敞亮着,雨后天晴,一碧如洗,“我是醉疯了,还在梦里么?”
一片手掌大的白叶从空中飘落,他抬手接了,熟悉的草木芬芳沁入鼻端。
“啊……”他恍惚地喃喃着,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叶片,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啊……啊……”
白叶如瀛台山顶的飞雪般落下,温柔地盖在他的身体上。
紧紧地拥抱着他。
周瑛莘紧抿着嘴唇,不可置信地看着水镜中的景象,只见燕赤城的身体在刀山火海中化为烟尘,而瀛台山上枯死已久的老木,伸展着、抖擞着,复又生长出层层叠叠的苍枝雪叶。
“原来他练独尊术,是为了让生魂树复生……”他轻轻地说,“可是这样,为何能解了天劫呢?”
“独尊术本就是为了以德消煞。”秦灵彻淡淡地说,“东陵万余百姓为枯根残魂寄生,如今生魂树复生,鬼道复兴,鬼魂重归人间,自无须占用东陵百姓的身体,这数万人因此活下来,便是燕赤城的功德。”
周瑛莘“咦”了声:“您刚才还说过他不染孽煞、不受功德……”
秦灵彻笑道:“傻小子啊,傻小子。”他指着凡间抱膝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小傻猫的谢秋石,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这句“傻小子”实在说谁:“他是为谁做的这些事,那便是谁的功德。”
第136章 全文完
谢秋石穿着一身白衣,骑着匹瘦小黄马,滴溜着一只酒葫芦,涎着脸从祝百凌那儿又添了一壶酒。
距离鬼道复兴已过了数年,天帝令幽冥仙子祝百凌治理百鬼,过不多时,祝仙子以铁血手腕统一十府,现已是一副百废待兴的景象。
“你说,秦灵彻为何突然歇了灭鬼道的心思?”谢秋石望着城墙下来来往往的精怪妖魔,仍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时至今日,我仍觉得像在做梦一般。”
“陛下嫉恶如仇,这一点从未变过。”祝百凌道,“只是但凡光照之处,必有阴霾,天道素来既给为善者通途,也给为恶者势运,纵使灭尽了鬼道、生魂树死,亦会有金缕衣、银缕衣,没有我祝百凌,也会有张百凌、王百凌,诱发人心之恶 他想来是明白了这些道理。”
谢秋石笑道:“以他的性格,倒是确实如此。与其灭了鬼道,等下一个不知是什么的邪道魔道冒出来,还不如把你们治得老老实实的,尽在掌控之中。”
“他妄想纂改天道,想来在你下诛仙台后,也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劫难,所以回来之后,不曾动过其他铁血手段。”祝百凌低叹一声,转头凝目看着属于她的山河,狭长的眉眼间,似乎总有一抹惆怅。
谢秋石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道:“你活得不自在。”
祝百凌未曾否认:“秦灵彻用他自己的仙骨仙髓治好了我身上的斩雪剑痕 我总觉得身上总有一部分不再是自己的,我想很多事情、做很多决断,做完之后却总觉得,那更像是秦灵彻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