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城瞧着他气虚腿软的样子,冷笑一声,忽问:“你想活命么?”
土地神一屁股坐在地上:“当然想,想……”
燕赤城俯身,将长枪捡起来,往前大步走去,留下一个岿然背影。
沉冷的声音环绕在他的耳畔:“想活命就滚远点。”
土地神瞪大了眼睛。
只见燕赤城平抬起右手,那杆长枪如一道流星银芒,被他持在手中。
白缨随风烈烈,倾盆骤雨之下,一丛雪白的火焰自枪尖燃烧起来,泼了油一般沿着枪身上爬,一直爬到燕逍持枪的手上。
头顶交缠虬结的树枝似是为这白焰所逼,簌簌颤抖摇曳起来,狂风一过,“咔嚓”数声,枝叶飘零,燕赤城的长靴踩过那树枝,一步步往生魂树的躯干走去。
“燕 ”土地神惊叫一声,“你竟敢……你竟敢……”
燕赤城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漆黑的袍袖灌满了风,鼓鼓作响,一头披散的黑发随着劲风凌乱地飞舞,那一瞬间,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不见、不闻、不念、不想,仿佛三界之间,只剩下他持枪立在这生魂树前。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划过,他若有似无地发出一声叹息
刹那间,天崩地裂,枪尖如流矢般落下,巨浪发疯一般拍打起崖壁,山河湖海、皇天后土齐齐悲鸣!
土地神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恐怕三界苍生无人不为之而所震。
他悚然抬头,只见燕赤城仍直立在那里,一丝血迹从他唇边蜿蜒下来,他缓缓用手指捻去了。
生魂树犹自落叶飘零,而土地神熟习这一片水土,又怎会不知,那与天地同生的根系,正在飞快地枯败?
“世道要变了……”他颤抖着抓着自己的胡须,没头没尾地抱着脑袋喃喃,“天下大变了!”
燕赤城赶回夜梦别苑时,谢秋石已经坐在床边等着。
只见谢仙君歪着身子靠在床沿,扯断了手上的那串翠玉佛珠,正百无聊赖地一颗一颗往地上丢。
燕逍险些被那落了一地的佛珠绊倒,谢秋石瞧着他僵硬失神的模样,指着他笑个不停。
“你不让我出去,自己也淋了一身雨 怎么还沾着一身烂泥巴。”他嚷道,却毫不嫌弃地替燕逍解了外袍,然后扑上去,两只落汤鸡穿着湿淋淋黏乎乎的里衫抱在一起。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燕逍木头般任他抱着,轻轻地说。
“正好,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谢秋石一边笑,一边不老实地动手动脚,那玉石漂亮的手指这回总算不笨了,轻车熟路地解开了燕逍的腰带,“我把我在瀛台留下的东西都送人啦 宝石美玉赏给了那些小孩,让他们赶紧滚蛋,功法仙术拿去了武陵,珍馐美酒都丢给了路边的乞丐 不过我突然想到,好像没留什么东西给你。”
燕逍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
“嗳,怪就怪你这句话,”谢秋石佯怒着,亲了亲他的脖子,“你谢爷爷我一贯慷慨大方,滴水之恩素来涌泉相报,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却什么也没法留给你。”
燕逍仍是摇头,黑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永远地刻在心里。
谢秋石被他看得眼眶一酸,抬手捂住了他的双目。
“不过啊,我想来想去,还是有一点东西可以给你的。”谢仙君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你看你虽然神通广大,什么都有,却被法则束缚在修罗道中,一离开,整个人就像烂了般噼里啪啦掉木头屑子……我走之后……瀛台山不知道变成谁的山头,你的名字记在里头,竟还要被别人使唤。”
“谢秋石,”燕逍打断了他,“你不需要考虑……”
“嘘 ”谢秋石突然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手指钻进他内衫,轻轻揉着他的背脊,“我把仙力给你好不好?你带着我的仙力,就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仙人了 你可以去世上任何地方,就好像我还在你身边一样。”
燕赤城愕然抬眼,像是被刺中了一般,流露出惊痛的神情来。
他正要推开谢秋石,忽地骶椎处传来一阵刺痛,一根银针刺入他的命穴,他登时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床上。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