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石自然没有听到他二人的低语,颇有武德地摆了个风流潇洒的起手式,可惜眼前的众星官好似并不吃他这一套,他动作摆到一半,十数根圆环晕散着鱼鳞似的彩光,夺面而来。
谢掌门“啧啧”一声,身形一晃,柳燕分花一般躲过迎面而来的利刃,他脚一离地,众星官大喝一声“乾坤转”,脚步猝然加快,阵法如圆盘般飞速挪转,谢秋石只觉一股强力撕扯着自己的袍袖将自己往前拉,锋利的银环如被丝线牵引的刀片般,齐齐转向他的手腕足踝、耳目人中。
谢秋石当即抓起一把佛珠,对着几十双脚撒出,清斥一声:“住!”
众星官面色不改,不躲不闪,果不其然,佛珠接近“诸星阵”时,如撞着了风火轮一般,“簌簌”弹开,谢秋石忙一伸手揽袖,十数颗玉珠登时服帖地回到他腕上。
他眼瞅着严防死守滴水不漏的圆环,心知要打破那有条不紊的步法,目光自上而下一通游移,最终游到自己手中的“杀生扇”上。
他捏了捏扇柄,不自觉间回过头,瞪了燕赤城一眼,却瞧见燕赤城始终端端正正地看着他,目光温和,神情嘉许,对上他埋怨的视线时,眼底盈起不自觉的浅淡笑意。
谢秋石愣怔一瞬,再回首间“杀生扇”已 尔展开,他目色微沉,缓缓抬起扇面,手腕一转,天地间的气流似乎都为之一顿。
谢掌门抬目扫了一眼众星官,扇面朝下一压,对峙双方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岸前一时肃如深秋,仅余水流叶落之响,与星官步足音阵阵。
“飒飒 ”
刹那间,土壤之下传来惊风破云之势,万物终生仿佛同时开始哀哭求救,领首一名星官忽然面色大变,低头惊叫。
众人齐齐顺势看去,皆骇然,只见他左足自小腿向上,忽然攀满了蛇虫鼠蚁、蟪蛄蚕蝇,另又有一人高喊:“看脚下!”几人低头,果见土壤中数以万计的甲翅、蜣螂、蚯蚓、蠕虫,如一条源源不绝的小溪般,汇聚成线,密密麻麻地往众星官身上爬!
众星官当即甩袖拂手,脚下步履乱作一团,掐诀施法、焚香纵火加以驱赶,只是蚁穴虽小,却能溃千里之堤,神通广大的一群修士竟如三岁小孩一般,被密密麻麻、生生不绝的蝇蚁咬得抱头跳脚,手足无措,吹须瞪眼,连步路都走不顺畅。
伏清丰在一旁亦看得大骇,惊问:“燕仙君,掌门这是什么术法?”
燕赤城道:“杀生扇杀生扇,顾名思义,扇出即杀生,扇下无活物。”
伏清丰仍不解:“可是这虫……瞧着活蹦乱跳的……”
“杀生扇可以杀生,却未必要杀生。”燕赤城垂下眼睑,俊美冷峻的面容因此柔和许多,像沉浸在某种微光中一般,深绿的瞳孔如一汪秋湖,“杀生是威,震慑是威,仁善亦是威。传闻神兽麒麟有威慑众生之能,不履生虫,不折生草,然蛇虫鼠蚁皆为之避让,便之通行,奉之为百兽之首 他谢秋石……从前做不到,如今却也能无师自通了。”
一场单方面的鏖战以一众星官被咬得鼻青脸肿、捆成螃蟹漂回下游告终,谢秋石洋洋得意往大石上一坐,翘着腿,显摆着手中的宝贝扇子:
“燕逍,你看我这扇子……”
“小伏啊,我这扇子好得很……”
伏清丰正眼去瞧那杀生扇,只觉上下眼皮都被烫得作痛,他不知其中有何玄机,只得避着让着推拒:“掌门,好东西你就自己拿着!”
谢秋石笑嘻嘻说这扇子“驱蚊辟邪、冬暖夏凉”,说着拿扇柄去刮伏清丰的脸,伏清丰登时跳到树梢上,喝了两壶酒压惊。
燕赤城抬臂捉住谢掌门白生生的腕子,斥了声“别闹”,谢掌门才故作委屈地收回手,转而探头探脑去看方才被星官踩着渡河的“人雕”。
不知是不是因为浸过水,枯木皮般的人脸舒展开来,隐隐能瞧清各人的五官。
“仔细一看,长得也不全一样。”谢秋石道,“清丰,这玩意的身份,你们可核查过?”
“从模样打扮,随身携带的物件来看,他们都是东陵难民。”伏清丰从树梢上飘下来,正色道,“东陵城破后,身染疫患的难民四处游走,我派了峰下不少弟子前去收治,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间,竟通通聚集到了武陵,还跟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杵在地上。”
“果真是活人。”谢秋石皱了皱眉,“燕赤城,你也来帮我看……等等!”
燕赤城脚步一顿,然而已经迟了。
地上平躺的“人雕”,仿佛见着阳光的老树般,突然伸出干瘦如骷髅的手指,五指成爪,紧紧地抓住了燕赤城的袍角。
“燕赤城!”谢秋石蓦地开了扇,喊道,“小心!”
燕赤城急退一步,甩开这具骤然苏醒的“人雕”,下一瞬,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
只听悉悉索索的声响愈来愈大,继而变为震天的杂乱脚步,无数“人雕”几乎同时迈开了脚步,不约而同地像燕赤城的方向迈步,情景较之那日死人坡,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秋石道:“是祝百凌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