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蹊河最后四个字咬音极轻,一字一顿,饶是平素以斯文著称的玉面书生说起这些话来都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谢秋石愈听,面色愈冷,转身看向噤如寒蝉的一众人,问道:“可是如此?”
无人应答。
山前除了潺潺流水外落针可闻,谢掌门摇了摇扇,忽而微微一笑:“几位所求所想,本座已然知悉。蹊河 ”
“在。”
“叫人多收拾几间屋子出来。”谢秋石道,“天玄宗,曲江派,灵山门,峨眉山,幽冥教的朋友们要在武陵长住一段时日,莫要失了待客之道。”
岑蹊河拱手称是。
“谢秋石!”毕鸠忽然叫道,“这四人之死或许另有隐情,但我教毕青毕红两名弟子确实切切实实在东陵河道消失了踪影,仙子亲自指认当场有你武陵仙法残痕,你如何解释?”
谢掌门闻言笑道:“是了,忘了你,还有那边丢了宝贝的峨眉姑娘 李大师!”
只听得半空传来一声鹤唳,崆峒山李望尘身披袈裟,从碧霄上飘然跃下,手捻佛珠,念了两声佛号,手中却托着一对一红一绿的银镯,以及两颗浑圆夺目的钢珠。
毕鸠惊道:“这是毕青毕红的镯子?谢秋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望尘叹道:“阿弥陀佛 ”
“怎么?”谢秋石笑道,“是不是以为你那俩姐妹已经安安全全回了百花谷?”
毕鸠脸色数遍,白须老道讶然道:“毕姑娘,莫非丢弟子之事,果真是你嫁祸武陵……”
“牛鼻子,”谢秋石挑了挑眉,“我从幽冥教一路逃回来,路上遭到无数弟子追杀,那两姐妹更是拿金水珠划伤了我如花似玉的脸,我岂能善罢甘休?自是修书一封送到迦叶寺,上报妙印大师,让他命留在百花谷讲经的李望尘李兄拿了人来当庭对峙,李兄,那两姐妹现在何处?”
李望尘合十道:“已在山下安置了。”
谢秋石哼笑一声,扇面一拍,忽然将伏清丰手中酒壶抛起,琼浆玉液飞满天,他顺势抄过两颗七巧金水珠,往几名峨眉弟子面前掷去!
那金水珠沾了酒浆,凭空炸裂开来,化作千丝万缕细不可见的丝刃,铺天盖地袭向兀自愣怔的峨眉弟子,几乎将她整个人千刀万剐!
峨眉弟子一声惨叫,闭紧双目,只见那毕鸠身形一闪,动作诡谲,五指兔起鹘落,一探一罩,两颗金水珠簌然收回,平稳地落在掌心,滴溜溜地打着转。
众人顿时面露了然,伏清丰丢了酒,也不恼,哈哈一笑,看向峨眉众人:“几位师妹大概是记错了,这金水珠,看着也不像是你们会玩的东西。”
为首一峨眉弟子面色忽青忽赤,半晌才僵着脸,生硬着喉咙说道:“确实是我们弄错了,晚些自会向谢……谢掌门赔礼道歉,翠娥,喜月,我们先走一步。”
一众女弟子如释重负,转身欲走,便听身后谢掌门声音沉沉:“怎么便要走了?刚才不是说了,几位都要在我武陵多留上几日呢。”
“谁要留在这儿!”后头一个年纪稍小的弟子叫道,“东西找到了,我们自然要走了,至于赔不是,到时另有他人安排……你一个男的,无端强留我们几个姑娘,还要不要脸?下流!”
她声音清脆,出口却不依不饶,余黛岚听得直恼,怒道:“胡搅蛮缠!我武陵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找人的找宝贝的找仇敌的,什么脏水都搁这儿泼,现在轻飘飘一句赔不是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黛岚。”谢秋石忽然开口。
“哎?”余黛岚惊道,“你可算记住我名字了!”
谢掌门一怔,继而大笑,笑毕面色一凛,拢扇正色道:“谁说要无端留你们了?眼前可不正摆着一桩天大的喜事,得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喜事?”白须老道皱眉道,“谢掌门,贫道只见得满室血海深仇、冤假错案,可未见得什么喜事……”
“没有喜事,我便自个儿造一桩。”谢秋石一拂袖,走到上峰正中,面前正对着武陵派山门、门前耸立的笋装碑石,以及石上仙君亲笔题写的“武陵桃源”四字。
谢秋石对上那四个字,一晃神,心跳忽的快起来,他想起来,这是他被燕赤城逼着念检讨的地方,也是薛灵镜死后,他宣称“掌门飞升”、伏清丰躲起来暗自饮泣的地方。
谢掌门深吸一口气,踩着登云步,仙人踏云般飘摇上了石巅,朗声道:“七月十五良辰吉日,宜嫁娶,可成婚,我武陵掌门谢秋石,决议与小镜湖燕仙君结为连理,即日成婚,即时设宴,筵席九十日,诸宾须留步庆贺,不得擅离,如有违者……”
他顿了顿,唇角微陷,露出个少年气的狡黠笑容来:
“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