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成。”
夏日天气易变,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顷便要骤雨倾盆。
竹排上的两人猝不及防被浇成了落汤鸡,“圆房”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他们在江州靠了岸,没进城,而是去了一座近郊的小院。
那小院似是百年未有人打理的模样,荒草丛生,蒺藜遍地,风雨中衰草连天,黑影摇曳,远远看去有如孤魂鬼影。
谢秋石轻咳一声,在屋檐下左右徘徊,就是不进门。
仙君道:“再不进去,该打雷了。”
谢秋石“唰”地闪身进了屋。
出乎意料,屋内倒是干净整洁,显然时常有人洒扫,谢秋石鼻尖动了动,嗅到一股香火味,便问道:“这里有人烧过香?”
“少爷,这屋背后,就是仙君庙。”
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谢秋石给唬了一跳,转身便瞧见一位身着前朝服饰的老管家,他眉头一跳,低头看去,只见那管家双膝以下竟空无一物。
谢秋石连滚带爬地躲到燕赤城身后。
“这一百年来,咱仙君的庙香火不断。”老管家似是没看到他的反应,只絮絮道,“这里也因为是仙君故居,百年来,虽然破败,却无人踏足,以示尊敬……”
“令管事。”燕赤城忽道,“打些热水。”
他一开口,那浑浑噩噩的老管家像是魂灵着了地一般,清醒过来,连声称是,转身便走。
“那是什么?”谢秋石小声问,“他怎么没有腿?”
“令管事是半人半鬼之身。”燕赤城道。
“鬼道?”谢秋石纳闷道,“鬼道不该死绝了么?”
“凡有光处,暗影滋长。”仙君淡淡道,“不必介怀。”
“我又怎么会介怀?”谢秋石瘪嘴道,“对了,你在人间既然有故居……你曾经住在这里?”
仙君一怔,缓缓点头。
“怎么样?”谢秋石期待地看着他,“这里好么?”
“我不知道。”仙君道,“谢秋石,热水送来了,去好好泡一泡吧。”
谢秋石被仙君满口“不必介怀”“我不知道”堵得气闷,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身体泡进热水里时没吐出来,搓洗时没吐出来,全身都泡红了还没吐出来,直到跨出浴盆,他才长长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
他赤着脚踩着冰冷的地面,亵衣松垮垮罩在身上,前襟大敞,腰带散乱。因为步伐慵懒、拖泥带水,他每走一步,那潮湿的衣袍发丝便随动而摇,“噼啪噼啪”留下一地水渍。
屏风后,烛光昏暗,仙君似已上了床。
“燕赤城?”谢秋石“咦”了声,绕到屏风后,调笑道,“金枪不倒也需要睡觉吗……”
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看向燕赤城,只见仙君支着一条腿坐在床沿,左手放在支起的膝盖上,右手转着一瓶已然启封的“玉脂药”。
仙君未着底衫,单披了一件玄色外袍,也未仔细穿着,只略略掩了半边身子。
玉冠凌乱地丢在一旁,他双目微垂,一双眼自瞧见谢掌门时才抬起来些,仍如寒星点点,却愈来愈轧不住里头隐隐的绿芒。
“燕赤城,你……”
“谢秋石,过来。”仙君微微一笑,朝谢掌门伸出手,挑了挑眉,声音平稳,呼吸却比平素快上一些,“我教教你,如何‘做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