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层薄薄的霜印,持剑的右手掌心已然透着青紫,岑蹊河心中道了声“不对”,忙道:“谢秋石,快换件兵刃!”
谢秋石充耳不闻,目光仍旧虚虚俯视着脚下,脑海中颠来倒去,只有一个念头:鬼道邪物,斩尽杀绝。
妙印道:“谢掌门,斩雪剑乃仙界至尊之物,有灵有识,你若驾驭不了它,反倒要被它驱使……听老衲一句劝,弃了剑罢!”
他吐字缓慢,齿舌间灵力流转,嗓音如钟响罄鸣,直钻入谢秋石双耳,谢秋石仍浑然未觉。
妙印又沉声重复:“弃了剑罢!”
此番声音沉如怒雷,堂下众宾皆捂起双耳,只谢秋石依旧足不停歇,径直向前。
剑柄处传来的寒意几乎将他冻伤,他缓缓抬起剑刃,只觉一道冰冷的枷锁一点点缠绕在手臂之上,要将他拉扯进百余年前的血腥杀戮之中。
他身上越来越冷,目色愈发寒凉,剑尖触及血肉时那股凉意瞬间攀及胸口,他呼吸微滞,就在此时,怀揣着翡翠佛珠的袖中霎时涌起一阵热流,如同烧烫的火石般,直把他灼得一激灵!
“哐当”一声,斩雪剑应声落地,谢秋石脚下一软,就要往地上倒,一双手臂匆匆穿过他腋下,将他半抱着搀扶起来。
谢掌门双唇雪白,手中紧紧抓着袖里猝然发烫的翡翠佛珠,一颗一颗捺着,直到皮肤感受到每一颗佛珠上传来的热意,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燕赤城,我好冷……好冷……燕……”
“阿弥陀佛。”妙印方丈将他搀到椅上,笑道,“谢施主,可还认得老衲?”
谢秋石这才渐渐回过神来,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只低声喊了句:“大师。”
“谢少爷!”苏叶冲他深深一鞠躬,面有愧色,“属下疏忽……”
“无事。”谢秋石揉了揉眉心,心有余悸地瞧了眼地上的长剑,“这东西你拿回小镜湖去,我可不要再碰了。”
“是。”苏叶说着便伸手去取斩雪的剑鞘,忽然,一阵劲风打向他的手腕,他目光一厉,伸手一攫,抓住一件物事,摊手一看,竟是一颗小小的棋子。
“谁?”苏叶喝道。
堂中一阵喧嚣,未见人影。
谢秋石轻咳一声,扶着太师椅缓缓站起身来,哂道:“事不过三,先是小镜湖,再是苍山派,还有哪家哪户也不请自来?怎么不报上名号?”
回应他的,是“叮铃当啷”一阵清越的铃响。
又过数息,细细碎碎的衣料摩擦声伴着铃声传来,这回不是从门口,而是自天井处从天而降。众人尚未见得人影,已嗅到香风阵阵,听得巧笑咯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声道:“谢掌门冤枉本座了,本座哪里是不请自来的?你们呢,你们是不请自来的么?”
“我可不是呢。”
“我也不是。”
“奴家怀中还拓了一份请帖……”
“本姑娘也拓了,几位哥儿,先看看本姑娘的!”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天井处花影缭乱,一群女子如天上的仙女一般飘然落下,姿色各有千秋,着装千奇百怪,嬉笑顽闹成一团。
“原来是幽冥教各位姑娘到了。”妙印方丈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合十微笑。
谢秋石一挑眉:“这又是怎么回事?她们哪里来的请帖?大和尚,是你相好的?”
那拿着请帖的姑娘啐道:“奴家可瞧不上脸上生皱纹的男子,年纪一大把,连粉都不晓得要敷些,也不嫌丢丑。”
谢秋石忍俊不禁,转头去看岑伏二人:“你们请的?”
岑蹊河、伏清丰对视一眼,连连摇头。
为首的姑娘上前一步,众宾便急急往后退 这姑娘身上几乎未着衣物,唯裹着一条宽大的宝蓝绸缎,缎面织金秀银,绣的竟是蟒蛇蜈蚣,裸露在外的雪肩前颈处刺着两枝大红曼陀罗,鲜艳欲滴,腕、足、腰、耳均缀满银铃,身形一动,传声百里。
“我是幽冥教教主孔雀。”她既未行礼,也未用谦辞,言笑晏晏,“不是姓孔名雀的孔雀,而是百鸟之王的孔雀。”
堂下一峨眉弟子叫道:“胡说,百鸟之王分明是凤凰,哪容得你这妖女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