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荧止住话音,后半句没说。
他对上城区颇有几分仇恨心态,对姬云婵如此,对公孙博也如此。在他看来,上城区没一个人值得可怜,他们的荣华富贵建立在无数白骨上,伤心苦痛也不过是吃饱喝足后的无病呻吟。
谁能一辈子没点挫折?怎么他们的挫折就那么高贵那么稀罕,值得人反复念诵甚至心疼?
但这种话在江白昼面前说就很无理了,龙荧才脱口就有点后悔,幸好江白昼没生他的气,反而说:“你说得对,是我不知人间疾苦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哥哥。”龙荧说,“你太善心,看谁都可怜,但人皆有两面,你祖父一面是痛失爱子的孤弱老人,另一面却是杀伐果决的公孙家主,三大世家一样做派,嚣张跋扈招惹不得,谁若犯在他们手里,即便只是不小心冲撞了某位公子的马车,也会被以大不敬之罪砍头示众——他们自诩皇室后裔,特别尊贵。”
江白昼默然。
龙荧抱着他说:“哥哥,你若动了凡心,先学会别被凡人蒙蔽,没人值得你伤心。”
喧嚷的夜里,只这一隅安静。
江白昼似懂非懂,龙荧又凑过来亲他。这个吻带安慰的意味,细细啄他的唇,也带几分珍惜,珍而重之地汲取他的温度,吻毕轻声说:“但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为我伤心,最好是痛不欲生,离不开我。”
江白昼微微一怔,龙荧的口吻很像开玩笑,重复刚才那句:“人皆有两面,我的另一面哥哥也没见过呢。”
“……”
不给江白昼细想的机会,龙荧牵起他的手,带他在暗巷中穿梭,同时将话头岔开:“既然云梯被封回不了下城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天涯。”
“‘天涯’?”
“是上城区这些自命不凡的人亲手砌出来的天涯。”
龙荧轻车熟路,带江白昼巧妙地绕过一队又一队搜查兵,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处高耸的墙壁前。这道墙比公孙氏和飞光殿的围墙加起来还要高,高而坚固,是上城区最不可攀登的防御城墙。
龙荧袖甩飞钩,抱着江白昼一跃而上。
他知道天仙般的昼哥哥会飞,但偏要做保护姿态,表现自己的英勇。江白昼体面地不拆穿他,还被他这模样逗笑,心情终于晴朗了些,在他耳畔叫:“小荧。”
龙荧手一抖,第二次飞跃时险些没钩中。
江白昼轻笑了声,揶揄道:“这就是你的另一面吗?”
龙荧讪讪的:“我怕哥哥劳累罢了。”
“哦?是吗?”江白昼故意做小鸟依人模样,往他怀里深深一靠,“你抱稳点儿,我怕高。”
“……”
龙荧满怀尽是他的长发,虽然知道他是在故意捉弄自己,仍然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保护欲空前高涨,环紧他的腰,甩几下飞钩利落地上了城墙,双脚落地也不肯撒手,再从城墙飞下去,落到了墙外。
这回不得不松开了,龙荧面露不舍,带江白昼往前走。
“这是上城区的郊外。”
“上城区还有郊外?”
“嗯,比较小,只有绕城的一周。”龙荧指着远处说,“可惜是夜晚,看不真切。如果白天来,你会发现前方没有尽头,有的是无数城池楼宇,连绵不绝,那是人造的海市蜃景。”
“这么厉害?”
“假象罢了。”龙荧不以为然,指着黑夜中隐约透出的氤氲雾气,“哥哥,你发现了吗?”
江白昼略往前走了两步,抬眉观望:“这是一个阵。”
“这种雕虫小阵,果然瞒不过哥哥。”龙荧信口吹捧,指向旁边一落地石碑,对江白昼道,“碑名‘天涯’,或许也是阵名。我来过几回,被阵拦着进不去,心里好奇得很,哥哥破阵带我一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