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星邑的冬季雨雪不定,天总是阴着,冷风吹进门窗,江白昼神色恹恹的,起初龙荧以为他怕冷,将地暖打开,备好暖手炉,又为他买了几套御寒的新衣。
下城区用得起地暖的人家凤毛麟角,龙荧家虽然有,但这间宅子其实是别人送的,他没住过几回,把地暖里灌满水之后,才发现家里没有足够的炭,他又去买炭。
好一通忙活,屋子终于热了起来,江白昼却仍然精神不振。
龙荧喜欢围着他转,衣食住行,样样给他最好的,但那些东西在江白昼看来可能谈不上好,龙荧送给他的时候,他从未对哪样事物露出过惊艳之色。
龙荧猜,即便不是神仙,他也一定出身高贵,见惯了珠宝华服与海味山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龙荧并不丧气,他像个斗志昂扬的战士,要为江白昼战斗到最后一刻。
可江白昼不需要他上战场,看他忙前忙后,颇有几分过意不去。
今日午后,龙荧为买一盒点心,穿越大半座城,跑到城东去了。城内街道拥挤,除去货车,一般是不跑马的,他徒步前去,将近两个时辰才回来。
江白昼午睡醒来,就见点心摆在枕头边上,龙荧坐在一旁看书。
书是反的,人是假正经的,眼睛瞄到他醒来,立刻邀功:“哥哥,你尝尝。”
“……”
江白昼怀疑,龙荧是报恩心切,才这么尽心尽力地对他。
他打开食盒,挑了一块出来,入口一咬,甜味弥漫。
龙荧问:“好吃吗?”
江白昼点了点头,但没有再吃第二口。龙荧略感失望,眼睛仍然跟着他走,只见江白昼下床整理了一番仪容,将长发扎了起来,转过身道:“你那个古怪的毒,今日可有再发作?”
龙荧摇头:“没有,应该是好了,哥哥的血竟然这么厉害。”
龙荧这么说有故意吹捧的成分在,但也是实话。
他常年依赖致幻药物,体内毒素不知积累了多少,即便不犯病,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偶尔会恍神,那便是毒素在叫嚣着提醒他,他是个瘾君子。
但自从那天夜里喝了一点江白昼的血,这两天他神清气爽,余毒仿佛被一扫而空,但后遗症是,他更依赖江白昼了。
这八成不是病理作用,是他的心在作祟。
江白昼坐到龙荧面前,屋内很热,他穿得不多,一件轻薄单衣,衣带也没系紧,松松垂着,龙荧的眼神飘向他又克制地飘了回来。江白昼打了个呵欠,轻声道:“没事了就好。对了,你怎么不忙了?天天陪着我,小心误了正事。”
龙荧道:“哥哥因为我气血不足,整整两日精神不佳,我放心不下。”
江白昼一愣,不禁莞尔:“气血不足?亏你想得出来。”
“不是吗?”
“当然不是。”江白昼不多解释,拿走龙荧手里的书,翻了两页,“你在看什么?兵法?”
龙荧赧然一笑:“随便看看。”
江白昼道:“我记得六年前,你说你不识字。”
“后来学的。”龙荧低声道,“那年你走之后,我遇见了我的老师,他教会我许多东西,带我入了荒火。”
这是一段隐秘的过往。
龙荧没对第二个人讲过。
六年前,江白昼离开,龙荧的心与他一同远走,留下肉身一具,浑浑噩噩不知该去往何处。
像龙荧这样没人要的小孩,下城区多得很,他们的穿着样貌都差不多,龙荧稍一变装就融入人群,躲开了飞光殿的追杀。
他不知道唐春开是从哪天开始发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