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胸口发闷、头晕目眩,于是微微张开嘴呼气,试图把心中那股强烈的空洞感填满。
一只手抵在他的后背,然后将他揽进臂弯里,掌心微凉,那温度是他所熟悉的。纪檀音的肩膀松弛下来,他扭过头,真正平静地望着谢无风。
人群陆陆续续地散了,仅剩李从宁、胡寒、方浪等几个围攻夜魔的高手还在寒暄。翟昱有意与李从宁和解,见他态度冷漠,便作了个揖,带着玄刀门弟子离开了。
阴阳掌通柳奎背着手,慢慢走到夜魔尚未凉透的尸体旁,饶有兴趣地问:“你们说,这人到底是谁?能假冒玉山神剑,想来本身武功也是不低,只可惜成了花月影的傀儡。”
大家都有些好奇,方浪道:“想知道,扯了他的面具瞧瞧不就好了 怎么,还怕诈尸啊?”
通柳奎傲慢地冷哼一声,表情有些不自在,仿佛是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他在夜魔的尸体旁停顿片刻,弯腰飞快地撕下了人皮面具。
一张衰老、苍白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五官平常,除了左颊一块棕色胎记,并无其余特别之处。明彪华、胡寒等围拢上来,一一看过,都觉得面生。
李从宁正跟手下吩咐事情,无意间一瞥,整个人便是一惊。他快步走近,有些急躁地推开明彪华和方浪,蹙着眉头仔细辨认,良久,长叹一口气,用难以置信,又恍然大悟的语气道:“原来是他。”
胡寒问道:“什么人?李镖头认识?”
“是朱月阁上一任阁主,花月影的师父。听闻六年前就病逝了,不成想竟被……”李从宁又叹了一口气。
人群静了片刻,不知是谁发出一句感慨:“大逆不道啊!”
这时,一股浓烟从华鼎峰的西北方向升起。在几十里外,历经数百年风雨的朱月阁被夷为平地,葬身火海。数人默默眺望着,神情冷肃。
不多时,明彪华、方浪、李从宁等人也拱手作别,相继离开了。华鼎峰上,只剩下纪檀音和谢无风两人。
“风大,”谢无风道,“咱们也下山吧。”
纪檀音点头,走了几步又回头望,只见夜魔刀剑穿胸,大大地张着嘴,血红的双眸还盛着一点浊泪。他踯躅一阵,最终抽出映雪剑,砍倒了一旁合抱粗的老树。
硕大的树冠倒下来,盖住了夜魔的尸体,纪檀音转过身,对谢无风道:“走吧。”
谢无风笑笑,他忽而忆起初见之时,两人在路边遇到一具死尸,纪檀音挥汗如雨,硬是挖坑将老者埋葬了。
如今,他遭遇了巨大的不幸,也深深体察过人世的残忍,褪去单纯青涩、变得坚毅成熟,竟然还怀有那份珍贵的慈悲。
这是谢无风所没有的,或许,这便是他爱纪檀音的原因。
第72章 立残阳
五日后,纪檀音回到玉山问灵峰。
半年不见,通往山顶的小路因为无人问津已被杂草淹没,纪檀音近乡情怯,加之睹物思人,在山脚徘徊不前。
谢无风知他心情忧郁,有意开解,指着草丛中一闪而过的影子,问:“那里是不是有只松鼠?”
纪檀音看了一眼,笑着点头:“应当是的,山里小动物多。”
他被谢无风的话勾起了回忆,话匣子打开了:“还有黄鼠狼呢!小时候,我们养了六只鸡,从半个巴掌大,还毛绒绒的小鸡仔养起的,我和二师兄一天几次地看它们、给它们喂食,结果却被黄鼠狼吃了!”
谢无风打趣:“你是不是哭了两个钟头?”
纪檀音有些赧然,腮帮子鼓着气,像两个柔软的泡泡,不情愿地承认:“我一整天都没吃饭,和二师兄做了几个陷阱,想要去抓黄鼠狼。”
“抓住了没有?”
“自然是没有,它们太狡猾了……”纪檀音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
他们用利剑斩断灌木和杂草,牵着追风追月上山,一路上,纪檀音都用怀念而温柔的语气讲述童年趣事,低声絮语回荡在山岭之间。而谢无风则专注地听着,时不时揉一把他的脑袋。
伤痛并未逝去,但化成了更为坚韧平静、更有力量的东西,通过欢笑传递出来。
森林越来越茂密,山坡越来越陡峭,当那几间倾颓荒芜的木屋出现在视野中时,纪檀音的脚步明显一顿,活泼的表情也转为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