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眼下并无他物可用,纪檀音犹豫片刻,将宝剑狠狠插进泥土里,挖起坑来。
烈日当头,没一会他就热得满头大汗。乌鸦去而复返,纪檀音回头呵斥,见谢无风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棵横倒的枯木上,怒道:“你为何不来帮忙?”
谢无风拿衣袖扇风,平静道:“在下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帮不了忙。”
纪檀音捡起一个石子打乌鸦,气得脸通红:“赶乌鸦你也不会吗?”
“少侠为何生气?”谢无风轻拍衣衫上灰尘,“人死如灯灭,他的家人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在意?”
“你这人!”纪檀音越发觉得他不可理喻,叱道,“毫无怜悯之心!”
谢无风轻哼一声,“我怜世人,谁来怜我?”
纪檀音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忿忿地继续挖土。没一会乌鸦又成群结队地来了,他心下烦躁不堪,正要斩杀几只小畜生,忽听一阵“扑棱棱”的振翅声,乌鸦四散而逃。
偏头一看,见谢无风百无聊赖地托腮而坐,手中握着一把小石子,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纪檀音怒火稍弥,但依然不愿与他说话,只是埋头挖坑。
两刻钟后,他走回田地,刷刷砍倒一片稻谷,将死者盖了个严实,然后屏住呼吸,一把抱起尸体,将之放入柳树下的深坑中。
谢无风见状,打了个哈欠,将手里还剩的两颗石子丢下,问:“可算好了?”
纪檀音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念在方才他一直驱赶乌鸦的份上,没有发作。
他对着坑底的死尸拜了一拜,喃喃道:“老伯安息,来世投个好人家。”
填土比挖土快许多,纪檀音将老者掩埋妥当,用手帕仔细擦拭映雪剑,还剑入鞘。
谢无风慢悠悠地从歇息的枯树上站起来,刚要开口,纪檀音猛地转身,拽过追风的缰绳就走。
谢无风在身后喊:“少侠留步。”
纪檀音不理他,翻身上马,追风撒蹄狂奔。
远远地,听见谢无风道:“少侠弄错了,该往左边走才对。”
纪檀音犹豫半晌,终是勒住缰绳,从马鞍上跳了下来,冷着脸等谢无风赶上。
好一会,谢无风终于与他并肩,不道歉也不解释,仍是那副讨人厌的模样,笑吟吟地说些闲话。
他那双眼睛实在风流多情,纪檀音独自生了会闷气,最终还是接了他的话茬。
第3章 唤阿音
步行了一个时辰,转入官道。官道上十里一亭,前方不远即有一个,亭中坐着一名农夫,手里摇着破烂蒲扇,脚边放着两只大桶。
谢无风提议歇息片刻,纪檀音也累了,往那茶摊走去,问道:“有什么茶?”
中年汉子从瞌睡中醒来,满脸堆笑道:“梅汤,和合汤,各式泡茶都有,凭客官喜欢!”
纪檀音见他面黄肌瘦,手心满是老茧,衣衫全是补丁,便知桶里也无甚好茶,由着谢无风叫了两碗梅汤。端将出来,果然浑浊不堪,味道酸苦。
纪檀音一边喝汤,一边与汉子闲聊:“泗水县也算是个大县,为何一路走来,却不见几个乡民?”
汉子长叹一声:“都逃难去了,今年地里收不出粮食。”
纪檀音不解:“朝廷的救济粮呢?”
“哼,救济粮!知县爷爷联合地主乡绅,全部扣下了,高价卖给咱呢!”
纪檀音细细问他,方知山东、山西、河南等地均闹旱灾,朝廷的救济粮数量短缺,运到地方上,全凭当地官员调配,而地方政务往往又受乡宦把持,故百姓有没有粮吃,全看本县大户存了几分良善之心。
“隔壁曲阜县倒是个青天大老爷,并不克扣钱粮,本县许多人家都逃到曲阜去了,做些个短工,混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