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那人只问:“我的子游,在哪里。”

时隔数年,萧景渊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叔侄间的推心置腹是在何时了,他似乎很久都没有认真端详过这个年轻人的脸了,以至于根本不曾发现他已经悄然长成了独当一面的缙王。

这些年来,他被仇恨、己怨、贪婪和欲-望蒙蔽双眼,罔顾人伦,藐视亲情,错过了太多太多的东西,甚至将自己逼成了一个无情无感的疯子。

可是现在他知错了,至少自己深刻体会了半生的绝望,不该再在这双年轻的有情人身上延续下去。

他双拳紧握,终于咬牙发出了喑哑的声音:“在那里。”

萧北城顺他指的方向回眸,却只看到满地焦烬堆积的狼藉。

萧景渊咬咬牙,推开了因失神而放松警惕的萧北城,逃脱他的桎梏后扑向仍在燃烧的焦土,不顾天顶随时可能坍塌的危险,就在君子游方才所处之处,拼命向下挖着。

哪怕指甲崩裂,指尖血肉模糊,透出了森森白骨,他仍没有停下搜救的动作。

此时此刻,他的情绪终于趋于稳定,他似乎明白了方才的混乱中,君子游想杀他分明有无数种简单粗暴又省力的方式,可他却偏偏选了一种最吃力的法子,甚至要担着被反击致死的风险在他身上开刀,那只说明他并不是想杀他,而是要救他!

“不,不,他是想救我,不可以死……君子游,你不能死!!”

萧景渊养尊处优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就算靠着一股子莽劲能把君子游打得懵上片刻,也绝对没强到在这种境况下救人的地步,再让他胡闹下去,被压在下面的君子游都死得不能再透了,情急之下,萧北城一把拉开自己这位没用的皇叔,直接把手伸进了滚烫的焦土,试探着找寻那人的踪迹。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子游,不要闹了,该回家了,跟我回家吧……”

半晌都没摸着肢体的触感,萧北城心凉了大半,越往下试探,越是不抱希望,很快耳边就听到了支撑天顶的木柱“吱呀吱呀 ”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再耽搁下去,莫说救不出那人,就连他们自己也要被困死在里面。

“皇上,逃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萧景渊一愣,没听清他的话似的,“你、你说什么?”

“我不能把子游一个人丢在这里,就是死,我也得跟他躺在一起,不然黄泉路幽暗凄冷,他一个人走,会害怕的。”

“臭小子,你胡说什……”

“皇叔,走吧!您做的那些恶事自有律法严惩,无需我们越俎代庖。我们无权决定你的生死,也希望你好自为之,从这个门走出去,您的生死就不再归自己左右了,人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的善恶是非买账,这不也是您教给我的道理吗。”

说到这里,他突然觉着掌下堆积的焦土深陷下去,随即一双滚烫的手如游龙般主动钻进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心。

看到曙光的萧北城来不及多想,当即反握住那人的手腕,将人从废土中拖了出来,放倒在地,按压着他的心口,辅助他进行心肺的复苏。

窒息的半刻之间,君子游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每吐出一个字,就会被那人的动作打断,好好一句话给撞得支离破碎,迫不得已,只得把那人的手按在了距离自己真心最近的地方。

他眯着眼睛,刻意不去看那人此刻的神情,话音压得极低:“这是第二次了……我又欠了你一条命,可怎么还啊……”

“是啊,这是老子第二次从火场里救你这只烧秃毛的废鸟了,你要是再敢有一……”

君子游可不管他会说些什么来威胁,扯着他的领子便把人拽到身前,不由分说,咬住了他的唇。

所有责备与怒气都被烈火燃尽,他们在火海中拥吻。

到底君子游被浸了灯油的衣裳还是烧了起来,让差点生离死别的二人不得不放手彼此。

混乱中,萧北城不顾那人“叽叽哇哇”的挣扎与控诉,强行脱掉他那件烧着的外衣,奈何灯油渗透进了里衫,一颗火星都足以把他烧成浑身流油的烤鸟。

不得已,萧北城只好施展蛮力,剥粽子似的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套的衣裳全都扒光了去。

那人还在吵嚷:“别啊!这让人见了我可就晚节不保了,留一件……多少给我留一件贴身的。”

萧北城没有理会他的诉求,手法娴熟地把他里外脱光了去,而后解下自己的披风,将他整个裹了进去。

此时周遭已被火势吞没,耳畔充斥着木头燃烧发出的“噼啪”响声,一股股焦糊味窜进鼻腔,浓烟熏得人泪流满面,再难发出声音。

萧北城为节省体力,并没有与他废话,直接把披风拉到那人脸上,盖住了他散乱在外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