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黎相一片心意,太子都不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吗?”君子游稍稍转动了身子,侧卧在软榻上的模样颇有些女子的妩媚,朝着不知所措的萧君泽弹了声响亮的舌,后者头上的冷汗都滑了下来。

“我……不稀罕他的东西,不要也罢,老师若是好奇,便拿去看吧。”

“啧,又不是给我的东西,我拆开看了算什么事,你小子可别陷我于不义啊。”

他这才慢悠悠坐起来,朝那涉世不深的少年勾勾手指。

萧君泽不想落个不尊师重道的恶名,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给人把他从储君之位上拉下的机会,所以即使内心抵触,还是强忍着不适迎了上去。

若说君子游一把扯住他的领口,迫他靠近的举动出乎他意料,接下来那人所说的话简直算得上是震惊了。

“我知道拜师这是非你情愿,说实在的,我也不想整天陪着个小毛孩子背孔孟之道,有这时间,我出去逍遥,找几个年轻好看的小公子陪玩岂不快活?既然咱俩都是一样的心思,那咱们就是一路人,你没必要把我当成阻你自由的恶人,我也不想跟着你人前人后的作戏,太累,所以来做个交易吧?”

萧君泽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毕竟此人可是以狡猾、心机多而闻名朝堂,看似简单的一句话里可能藏着十八个暗弯,逼得他不得不谨慎,因此根本不敢贸然点头。

不过君子游放手后却是一脸诚恳,眼巴巴看着他,居然透着一丝无辜可怜的味道。

“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不杀人放火,不作奸犯科这些涉及道德底线的道理,是宫里那些太监嬷嬷翻来覆去都快嚼烂了的东西,你耳根子都该听出茧子了,用不着我再絮叨。”

他顿了顿,复又继续道:“孔孟之道,庄老之理这些东西我也不甚了解,刀架在脖子上也编不出什么像模像样的经验之谈,因为我就是个不按规章行事,不讲规矩礼法的人,所以我是看明白了,皇上让我做您的太傅,不是要我教你如何做人。”

萧君泽心思单纯,哪里玩得过他?三言两语就被骗了去,板着脸抿了抿嘴,显然是动了心,“那父皇的意思是……”

那人松了手,顺带着抹平了他衣襟上的褶皱,故弄玄虚地凑近了些,萧君泽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睫毛在自己脸上划过的细微触感。

“所以皇上是想让我教你……鬼混。”

闻听此言,萧君泽咽了口唾沫,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神情,一时竟分不清这人到底是胡诌几句拿他取乐,还是真有这么回事。

不过君子游与从前教过他的少傅、嬷嬷不同,并没有硬往他脑子里灌输些为人上者当遵当知的道理,反之,似乎……一直在把他往歪路上带。

萧君泽自小天资聪颖,就是被渊帝当作储君来培养的,诚如君子游所言,学识也好,德行也罢,到了他这年纪也都学得差不多了,放在过去,就该摄理政事,替渊帝分忧了。

但不巧的是,他这个父皇心眼儿太小,好不容易坐稳的龙椅还没捂热,才不舍得分他,为了再多快活几年,索性就把这小子扔出去跟着君子游胡闹几年,有这么条逢人便咬,旁人都不敢招惹的恶犬在,他的太子也不至于被人觊觎。

等玩个几年,君子游寿命到了,驾鹤归西后再让太子爷化悲愤为动力,收几个月心,也就差不多能成事了。

到时候渊帝自个儿差不多也爽够了,把手里的烂摊子往外一推,自己也就采仙草,炼仙丹,寻座仙山长生不老去了。

这如意算盘打的,简直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啊。

不过君子游之于萧君泽也是个新鲜的存在,以往身边接触到的各路货色都将他视为皇位的继承人,或是巴结,或是拉拢,都挂着一副令人作呕的谄媚相,与那为了口吃的跟在他身后摇尾巴的饿狗并无不同。

但君子游这人眼里并没有贵贱之分,不会主动与他亲近,对他也没有利用的心思,与他混在一起纯属是为了扯鬼淡,给自己添乐子。

萧君泽觉着,即使自己在东宫时他不温不火,不亲不近,若有一日不幸沦落,他也会看在昔日的情分,在最不堪落魄的时候拉上自己一把,不会弃他于不顾。

这就是君子游的“情”与“义”,不畏生,不惧死,但求对得起良心。

只可惜,他不能长命百岁。若非看在他没几年好活的优势,父皇也不会将他安插在自己身边。

萧君泽想叹气,这口气才刚出了一半,猝不及防被君子游戳了下巴,不得不给憋了回去。

他抿着差点被咬破的舌头,望着面前这个从骨髓到皮囊都与旁人不同的男人,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是父……”

“你要是什么都肯听他的,也就不会被发配到我这儿了。说吧,犯了什么事儿啊?跟我不必见外,我又不能害你。”

不会害你……这是世上最虚伪的话,尤其是在萧君泽听来。

他自小长在深宫,身边无人可信,就连血缘相连的父兄也是如此,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永远挂着和蔼笑颜,与你至亲至近的人在什么时候现出一口挂着血肉残渣的獠牙,为了生存与利益将你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但在君子游面前,萧君泽觉着自己就是个被剥了皮的橘子,从外到内,他一览无余,就连身子上挂了几根细丝,他都瞧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