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萧北城倒是平静,接了茶盏小抿一口,目光从二人身上匆匆掠过,又落在了杯盏中茶汤映出的倒影上,问:“你们可知,伪装君子游的是何人?”

黎婴与江临渊对视一眼,后者很快移开了视线,显然,他对此是有猜测的。

“看来江大人很清楚他的身份,就是二十多年前病逝的君子安,亦是君子游的孪生哥哥。早在从君家祖坟挖出一口空棺时,本王就猜到他们兄弟是被有心人利用了,若真如传言所说,林溪辞是前朝皇室的余孽,而君家兄弟又是林溪辞的儿子,那么能够得出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他将盏盖扣回了杯沿,两手十指交叉,垫起了下巴,眼神冷漠,语气冷淡:“就是逐渐将势力渗透到京城的朔北江氏。”

江临渊叹着气,“看来,王爷还是不信我。”

“本王信你对他是真情实感,可从琼华宴上接近他的那一刻开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要本王如何信你。”

“你该信他,江氏偌大的家族,并不是所有人的立场都相同,至少我跟他所谋之事,从来就不是害人。”

本该在厢房照料君子游的姜炎青突然出现在堂上,这让萧北城更加头疼,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有些懒得招架,索性合起双眼。

“若你还有良心,便把前因后果说来听吧。”

姜炎青看了眼江临渊,对他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拱手退了下去,继而姜炎青坐在了他方才的位置,翘起二郎腿来,有模有样的喝起了他剩下的茶。

“江大人事务繁忙,整天要跟大理寺卿司夜斗智斗勇,过得也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被推落谷底,也请王爷理解。”

他对来送茶的丫鬟道了声谢,斟酌了一下措辞,又道:“身为旁系,我没什么资格对江氏说三道四,不过江氏内里不合这事,想来王爷也有所耳闻。前朝覆灭时,江氏就分裂成了两派,一者是偏激的守旧派,而另一者则是温和的革新派,我与江大人就属于后者。”

“所谓守旧派,所谋之事便是找寻前朝皇室的血脉,光复靖室?”

“不错,而革新派则认为朝代更迭,历史发展再正常不过,不必拘泥于注定灭亡的过去,只遵循天平地安,河清海晏的祖训,不论为君者何人,都应竭尽心力辅佐朝政。过去的百年间,两派之间虽有矛盾,却没怎么有过正面冲突,直到一个人的身世被挖了出来。”

萧北城抬眼,一口饮尽杯中茶,不紧不慢道出一个人名:“林溪辞。”

“不错,林大人被指出是前朝皇室的血脉,进而引出接下来的一系列事件。朝廷欲对其赶尽杀绝,而守旧派则千方百计与先皇周旋,不惜以大量人才交易,只为保住林大人的性命。”

“这是利用了先皇爱才的心思,可先皇又岂是会任人左右的性子,一旦达成目的,势必会除掉林溪辞。”

“王爷想得不错,守旧派担心无法为先皇提供帮助的那天,林大人一定会被先皇所杀,所以急于从狱中救出林大人,但林大人本人得知前因后果后,却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

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就不难想到会是怎样的结果了。

沉默良久的黎婴开了口,“看来,林溪辞之死,是他自我了结了。”

姜炎青满眼惋惜,带着一丝悲哀,可见他的猜测不假。

“林大人性子刚烈,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为自证清白,婉拒了江氏的拉拢,并于狱中自尽。守旧派对他的死一直存疑,认定是先皇为除去这个绊脚石而痛下杀手,之后也的的确确有了些极端的行为,使得朝政陷入一片混乱。”

“就好比,当年弥漫京城的痘疫。”

萧北城一语道出真相,姜炎青耸了耸肩,无从辩解。

在此之前,连萧北城都没想过,那场害得沈祠父亲殒命的疫灾竟是人为造成,这事如果公诸天下,朔北江氏可就要从引人艳羡的的名门望族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姜炎青也很无奈,“对于守旧派的行为,我不敢苟同,可在江氏,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什么话语权,也没人肯在意我的想法,我所能做的,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反对这种做法罢了。”

黎婴又问:“林溪辞死后,江氏守旧派立刻找到了他的遗孀吗?”

“没有,毕竟林大人那位贴身侍卫还是有些手段的,直到五年后,两个孪生子渐渐长大,守旧派才顺藤摸瓜找去了姑苏。没多久,长子君子安便病逝,君思归本人也患了难以治愈的恶疾,又熬了几年,还是没挺过去。”

“照你这么说,君思归的病似乎……”

“黎相想得不错,的确是有人动了手脚,包括君子游在内,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姜炎青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瓷瓶,只有巴掌大小,拔掉塞子,从中倒出了一种猩红的液体,滴在茶盏里,立刻将整杯茶汤染成了乌黑的颜色。

“哮疾虽是难愈,却没有吐血的症状。像他这种两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的样子,很显然,是被人下了毒。过去的三年间,在下走访民间,问了无数江湖游医,总算查出这是一种名唤‘销骨’的剧毒,一旦毒发,就将是销骨蚀心的痛,服下的人会生不如死,且命数不由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