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自然。换做是从前在姑苏的时候,我都可以准备寿材,给自己安排后事了。但在京城,有人替我操办这些,我所要忧心的便只有自己死后,谋划的一切,能否照着我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姜大夫叹着气,沉声道:“半月……不足。”

“已经足够了。”

应了姜大夫的话,在接下来的十天里,君子游的身子每况愈下,常常咳得彻夜不眠,连下床都成了难事。

虽有姜大夫帮他保守秘密,却是堵不住清尘道长的嘴,得知他情况不妙,清尘道长立即修书送往京城,不想这信却是被有心人中途拦下,几天都不见回信,清尘道长只得派遣心腹弟子骑快马回京禀报。

君子游病危的那日,正值雨季的长安仍是阴雨绵绵。也不知他是抽了什么风,屋外风雨交加,他却偏要出去晒晒太阳,姜大夫知他这是回光返照,为满足他最后一点心愿,便将他扶去了少有人烟的后山。

他就卧在躺椅上裹着厚重的被子,仰望天井中四水归堂的美景,似有千言万语,却再难表露心声,缓缓闭上眼,一觉睡去,梦沉难醒。

得知君子游病危的消息,萧北城果然不顾旁人阻拦,连夜冒雨出城。

途径南城门时,守城士兵以皇命缙王禁足为由将他拦下,刀兵相向欲将他押回王府。

而萧北城被利刃所逼,却无半分退意。

“让开,让我去见他……”

守卫劝道:“卑职也是奉命办事,皇上怪罪下来,受牵连的何止一人,还请王爷三思。”

萧北城神情恍惚,只重复着一句话:“让开……让我去见他……”

“王爷……”

“让开!!”

沈祠一着急就不会措辞了,想说服守城兵士通融,半晌都憋不出个字来,一时情急,竟拔剑欲与兵士死斗,一时情况混乱。

守城将军陆随风被惊动,亲自出面见了萧北城,看到那人满眼悲切便了然一切,当即下令:“开城门,末将恭送缙王出城。”

手下士兵阻拦:“将军,万万不可啊。缙王如今是受罚禁足府中,要是把他放出城去,皇上怪罪下来……”

“我认识的缙王绝不是个不知轻重的愚人,他会如此,定是发生了他愿以前途作为代价的大事,我不想误他终生。就是皇上真的怪罪下来也有我顶着,听我的,开城门,送缙王出城!”

萧北城本是不抱希望,可见陆随风全力相助,比起意外,更多的却是感激。

对方在闸门落下前,状似不经意从萧北城身边经过,低声提醒:“事出蹊跷,王爷须得小心。”

而萧北城心神不宁,只道一声“多谢”,便匆匆驾马出城,直奔宿云观。

他赶到时,君子游已是弥留,迷迷糊糊听见动静,便求姜大夫紧锁房门,虚弱道:“我落魄至此,是不想让他看到的,拜托……”

他吃力地喘息着,情绪又如此激动,姜大夫不忍,便遂了他的心意,可当萧北城叩门时,还是心软了。

隔着门虽听不真切,但萧北城声嘶力竭的呼喊中饱含的悲痛,却是能切身感受到的。

那人不死心的叩着门,指间流出的血色被雨水冲刷,很快没了痕迹,正如倾盆大雨之下,没人能看清他满脸的泪痕。

“君子游,你这个言而无信的骗子,你明明答应过会再陪我一年,不过十日便出尔反尔,事到如今,竟连见我的勇气都没有吗!!”

声声质问触动人心,反看君子游也已泪流满面,分明连话都无力说出口了,却还是死死抓着姜大夫的袖口,不肯他放那人进门。

姜大夫别过脸去,咬了咬牙,狠心从他手中抽出衣袖,拔掉门闩放进了萧北城。

果不其然,那人一进门便冲到床榻边,握住君子游已经冰凉变僵的手,抚着他的额头,只字难言。

君子游吃力地抬手,替他擦去睑边的泪,话音虚弱难闻,“王爷,别哭啊……”

“那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