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过完年节的第一个大朝会,三品以上大员均得亲赴,崔简无法推却,难得回京一趟,朝会后刚准备回府,赵暲便笑盈盈地上前,“猷之兄留步。”

崔简迎上前去,就被赵暲拽住了袖子,“今日我约了三五好友,一同去终南山清谈,不知猷之兄可有闲暇?”

崔简笑笑,“伯远好意,某心领了,不过近来年老体衰,周身乏力……”

“裴公干,崔子棹,杨弘之,郑青臣,卢元明,”赵暲似笑非笑地看他,“他们可未有一个推拒的,猷之兄当真不去?”

崔简默然片刻,缓缓道:“我虽避世,可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诸君皆往,我哪里敢托大?”

赵暲点头,“也罢,正好你我同乘,我有话与你说。”

一路到了终南山一处赵氏的别苑,周遭遍植松竹梅兰,正值隆冬,只见数千寒梅次第开放,宫粉洒金,幽香扑鼻,清雅到了极点。

赵暲选的地方也是雅致,竟在梅林深处引水造了曲水流觞,方才提到的那些士族故旧或高卧、或对坐,个个都宽袍广袖,仿佛都回到前前朝天下大乱士族的鼎盛之时。

“猷之兄姗姗来迟,该罚!”闻喜裴氏的裴公干率先上前,扯住他的袖子就要喂酒。

崔简久不应酬,哪里受得了这等阵仗,连连告饶。

他本以为士族高门济济一堂,乃是有要事相商,孰料今日众人当真只饮酒作乐,绝口不提朝事,一时间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大失所望。

酒量不济,加上赵暲似是有意为之,不过一两个时辰,崔简就被灌得酩酊大醉,满袖梅香中一场好眠。

梦里仍是豆蔻之年的妹妹拽着他的袖子,清艳纤丽的面上难得浮上一丝红晕,“人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如今他待我柔情蜜意,可岁月久长,我难免也有色衰而爱弛之日,到那时,我何以自处,崔氏何以自处?”

“兄长,应允我,不管荆王最终能否登临大宝,崔氏都要不偏不倚,千万别为了我,连累整个崔氏。天家无情,哪怕我日后有了子嗣,你们也务必要独善其身。”

转眼间便是铺天盖地的白,上一刻仍浅笑盈盈的妹妹转眼间便成了大行皇后,皇帝假模假样地洒了几滴眼泪,转眼便将贵妃扶了正,而妹妹唯一的骨血,不愧是天家血脉,小小年纪便不哭不闹,凉薄得可怕。自己看着那双冷清至极天家特有的双眸,再看他与新后谈笑自若,也渐渐地便寒了心,辞去官职,归隐山林。

再后来,杜贺相争,杜显覆灭,贺家坐大,乃至于放逐皇帝,天子不知所踪。

睁眼却已是月上中天,自己身处一竹楼之中,有一人背对着自己,隔窗看着如洗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