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孙熊阖上眼,“扒开堤坝,累得生民涂炭,只是为了扳倒一个贺党新秀,这般的忠臣,我猜天子可消受不起。”

他的手在袖中寻到贺熙华那枚私印,想了想,最终道:“我现在就修书给赵之焕,你辛苦一趟,帮我再去扬州刺史府送信。贺大人的安危,可全系在你我手上了。”

自从结识孙熊,周俭昌自觉已经练就了飞腿,忙拍了拍胸口,“秀才放心,哪一次我失手过?”

孙熊点头,叹息,“可惜孟精此番没法带出来,不然你的脚程也会快上几分。”

他躲进船舱,过了半刻便出来,将一封好的信笺交给周俭昌,深深地看他一眼,作揖,“拜托了。”

周俭昌珍而重之地还礼,船一到金陵,他根本没有下船,直接折返回去。

孙熊看着他远去背影,也无心去租赁马车,干脆一路步行向着贡院的方向走去,足足走了三个时辰,走累了便沿途歇脚。一路看那台城烟柳、十里长堤,吴宫花草、晋代古丘,凭吊怀古,心思愈发沉重。

历朝历代,有多少是亡于外敌,又有多少是亡于内患?

当真斗倒了贺党,这皇位难道就高枕无忧了么?

孙熊脑子乱糟糟地想着,当时没了杜显,便无人可以牵制贺党,导致贺党坐大;可若是真的采取非常手段除去了贺党,真的让傅淼这些人得了从龙之功,保不成日后便会出现一个傅党。

他顿时明白了先帝的良苦用心——制衡的精明之处,只是选错了人,才落得处处被动的结局。

若是没有办法立刻扶植什么人与贺党抗衡,那么便只有一途,就是分化贺党,让贺党先内斗起来,皇帝才能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日后再徐徐图之。若是整个朝堂一团和气,那才是真的可怕。

追杀自己的是什么人?傅淼这些所谓的保皇党,到底保的是自己这个皇帝,还是只是想除掉贺党取而代之?

到了这一步,周遭诸人林林总总,到底谁可信,谁不可信?

他当前只知一件事——以天子之名,保住贺熙华。

孙熊顿住脚步,眼前桨声灯影,耳畔莺歌燕语,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秦淮河畔。一座不知名的石桥仿似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边是肃穆清幽的夫子庙,寒窗苦读的学子,还有那天下文枢的牌匾,另一边却是灯红酒绿的酒肆歌台,凭栏卖笑的放荡妓子,还有车水马龙的喧嚣熙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