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杏春仍是半信半疑,“方子我已经初步拟了,之后还需慢慢试,慢慢改。你们先拿去给他们服下,最好能将他们的衣物也清洗干净。对于还未染病的百姓,我看你们临淮河网密布,艾草从生,不如先取些艾草,挨家挨户点燃了熏一熏,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林太医所虑甚是。”孙熊起身接过了方子,细细看一遍,又递给贺熙华,“大人,近来甚缺药童,横竖如今课都暂时停了,可否请县学里的学生帮着煎药?”

贺熙华自然允了,又凉凉地瞥他眼:“你自己的课业也莫要忘了。”

孙熊干笑一声,又见一旁林杏春神情微妙地看着自己,仿佛是在为这县衙连小吏都得悬梁刺股的风气所惊愕,更觉尴尬,便道:“学生去河伯庙看看,若有何不对,立刻向大人们禀报。”

说罢,便逃也似的向河伯庙去了。

河伯庙周边一圈都搭建了临时草庐,安置那些未至膏肓的病人,不断有哀嚎悲哭之声传来,与之相比,河伯庙则安静得可怕,只闻绝望喘息。方圆二里之内,乡民尽数被迁走,只余几个药庐昼夜不息地煎药熬药。

孙熊掩住口鼻巡视了一番,见今日死者比前日少些,心下稍定,便带着几个衙役去茅庐转转,见得病的既有拄杖老朽,又有垂髫稚童,更是满怀愁苦。

“大人。”有个在他身旁帮忙的县学童子突然开腔了,“那是不是严耀祖?”

孙熊顺着看过去,果然见一男子愣愣地坐在草庐旁,手摸着右颈,明显颈部已微微肿大,细看似乎还有脓水。

严耀祖抬眼见是他,下意识地便想躲闪。

孙熊心中约莫猜到他不想让昔日同窗见到他今日落魄之状,却又觉得既然已经碰见,再视若不见地闪身离去显得更目中无人,踌躇一二,还是迈步上前,拱手招呼,“严兄。”

“孙秀才。”严耀祖无力地笑了笑,捂着脖子的手更紧了紧。

孙熊立时发觉印象中还算白皙修长的手已变得黝黑粗粝,心中作悲,“你何时来的?吃穿用度不缺吧?”

严耀祖刚被村中人送来时,就听早些到的人张口闭口孙秀才孙秀才,知晓从寻医问药到张罗吃食,一直是这个孙秀才为他们打点一切,可以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可到底又按捺不下心中的嫉妒之情——从前他在县学中读书时,便是这个孙熊吃的最好穿的最暖,住在县衙,日日有知县大人指点,本人也是聪颖异常,在院试中一举拔得头筹。最气人的是,其人可谓天人之姿,纵然布衣襕衫,仍不减蕴藉风流气度。

再看看已沦为乡野村夫的自己,如何不心中暗恨?严耀祖一瞬间恨不得扑过去让他也染上此种恶疾,让他尝尝暗无天光的滋味,可到底仍是强自按捺,后退一步拱了拱手。

孙熊自幼惯了察言观色,其的一举一动自然看在眼里,方才但凡他有任何动作,都会立毙当场,见他到底心存善念,仍是松了一口气,“京城来御医了,已经配了一副药方,之后便会有人给你们送新的药来。”

严耀祖唯唯称是,孙熊看着他皱了皱眉,迟疑道:“令祖母令堂无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