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督府内宽大整洁的卧房中,那陈设简直可以用简朴到苛刻来形容。房中并无下人,掀开了一层薄薄的纱帘,卧房内只摆放了一张床榻。
而那床榻上憔悴的身影,让隋行谦几乎不敢辨认。
“飞郇……”
隋行谦几步走近那床榻旁,伸出手,轻轻的唤道,声音中带著太多的迟疑和发自内心的同情。
公良飞郇脸向内侧躺著,并看不清表情,只是那一层薄被之下掩盖著的下肢却直挺挺的伸展著,被角之下隐隐散发出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
“飞郇,是我……”
回想起当日在郢庭,意气风发的公良飞郇请命出征时,举杯豪饮的那一幕,此情此景让隋行谦不得不叹谓这世事无常。
公良飞郇听到这声音,身子突然微微颤了颤,接著艰难的撑住床榻,转过了身来。
隋行谦的眼眶湿润了,只是直直的望著他,不再说话,随之坐在了床榻的边沿。
这辈子征战沙场,其实谁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生死是小,而要活著而忍受这种无尽的屈辱和折磨才是对一个武将最残忍的刑罚。
眼前这副面孔上,乌发混杂著不知是泪还是汗,有些擦乱的粘在额头的旁侧。
昔日里英武炯明的眸子早已失去了那应有的光泽,眼窝深陷泛著暗暗的灰色,只是那消瘦的铮铮轮廓中还依稀透著公良飞郇与生俱来的刚毅和执拗。
“你……终於来了”
公良飞郇定了定眼神,这面前的人确确实实是隋行谦,如释重负的缓缓舒了口气,极其低弱的说道。
“飞郇……”面对著已经被痛楚折磨的半死不活的人挚友,自己却无能为力为他分担丝毫,隋行谦突然觉得词穷殆尽,只是道:“皇上很惦念你……”
说道一半,隋行谦便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公良飞郇听後,唇边微微勾起一丝淡淡的苦笑,像是自知天命如此般的点了点头。
曾经豪情万丈的日子里,总以为人生广阔,坦途无垠,谁又会知晓,这尽头不过是在命运轮转中的哪个莫测幽暗的角落?
“我……”
正当公良飞郇张口想对隋行谦说什麽的时候,岂料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那纱帘旁站著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身影。
“他……,他来做什麽?”公良飞郇语气急变,颤悠悠的伸起手指,指向了薛承远。
隋行谦转头看了看薛承远,回道:“是皇上特意派承远来一路护送你回京的,皇上……”
“皇上?!”
公良飞郇也不知突然哪来了这麽大的力气,指著薛承远怒骂道:“他是沅西人!皇上怎麽会派他来?!一派胡言!”
“确实是皇上的旨意。”隋行谦苦叹了一声。
早就知道这两人水火不相容,只是没想到公良飞郇都只剩下半条命了,气焰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输於人。
“你来做什麽?!”公良飞郇一手撑著床榻,直直的抬起了身子,也顾不得下肢的剧痛,双眼像要爆出血一样睁的通红,失控的吼道:“是来幸灾乐祸?!专程不远千里,要来看我这副模样?!!”
如果说这普天之下,今时今日公良飞郇最不想让谁见到他这副绝望而羞愧的身躯,那一定就是薛承远。
可谁知,这人就偏偏好端端的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是!请战沅西就是想出了当年那口恶气,收复沅西建立功勋。绝不是功名未建,而殒身沙场成为笑谈!
这绝不是他公良飞郇应有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