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珉懒得纠正他这种随意认亲的行为,坐回露台的墙边道:“在宠物店。”
贺闻逍挨着他坐下,没再说什么,而是歪头托着侧脸,安静看楚珉喝酒。
沉默数分钟,楚珉递了杯低度数的酒给贺闻逍,“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在剧组,又为什么叫你过来?”
贺闻逍笑笑,“如果你想说,你会告诉我的。”
楚珉看着贺闻逍那副状似真诚乖巧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生气。
他原本是想在贺闻逍理直气壮询问他缘由的时候,用当年贺闻逍瞒骗他的事情好好奚落对方一番,谁知贺闻逍又一次没能顺他心意。
就好像对他发生了什么并不关心一样。
他心头火起,决心偏要告诉贺闻逍,让这小混蛋听听世上另一个骗子的故事。
他胳膊搭在膝头,五指朝下轻晃了一下剔透的玻璃酒杯,淡淡道:“我妈精神病发作,我这次请假回来,是去疗养院看她。”
楚珉语气很平静,原本还在用目光仔细描摹楚珉侧颜的贺闻逍却听得一惊。
贺闻逍问:“伯母这种情况多久了?”
“第一次发病是六年前。”楚珉喝了一口酒,仰头靠在墙上道,“但现在想想,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倾向了。”
这个时间节点如同一根引起条件反射的刺,让贺闻逍捏住酒杯的指骨骤然绷紧。他心下太过震撼,以至于短时间内没想好要说什么。
楚珉没给他组织语言的时间,继续道:“我妈年轻时是个小提琴家,二十岁就拥有了自己的乐团,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女,直到有一天,她认识了一个男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楚珉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戾气。
“那男人出现时穷困潦倒,却是众多追求者中唯一能打开我妈心门的人。他们在一起后,度过了许多甜蜜的日子,彼此山盟海誓,直到我妈发现怀孕的那天。他要我妈好好养胎,说他要去外地出差,然后就不见了踪影。我妈独自生下我后,找了他好久,后来托人打听才知道,他和我妈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和别的女人订婚了,他也根本不是什么穷小子,而是一家上市公司老总的儿子。”
楚珉笑了一声,眼底却森冷一片。
“他蒙骗我妈,不过就是阔少生活太过乏味,在音乐厅听了场我妈的演出之后和其他人打赌,看他如何分文不花把我妈弄到手。这些都是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告诉我的。她明明是恨他的,恨了那么多年,可到头来却精神错乱,忘了那些伤害,以为自己还爱着他……你说可不可笑?”
贺闻逍眉心微蹙,忽觉自己二十五年的阅历还是太浅,竟难以想象这世上会有如此令人发指的恶意。
他想到什么,问:“这就是你讨厌富二代的原因吗?”
当初刚和楚珉恋爱的时候,有个中型企业的少东家追楚珉,他知道后无法容忍,想亲自出面宣示主权,却听得楚珉面露嫌恶地告诉他,自己最看不上的就是富二代,相处一秒都是晦气,还要他不许去跟那个人扯上关系。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当初原本打算找个机会告诉楚珉自己的原生家庭,但最终还是退却了。反正他和贺家断了关系,就不算贺家人了。
楚珉没有回答贺闻逍的问题,他打开酒瓶往杯中倒新酒,垂着眸道:“你知道吗,他昨天来疗养院了,骗完我妈第二十九年后,突然出现……他怎么敢?”
后四个字,楚珉是望着贺闻逍说的。
月亮捉迷藏般在云层里进了又出,散发出带着毛边的冷冽幽白,在楚珉眼底落了片愤慨和茫然。
贺闻逍心脏没来由重重跳了一下,但这点异样很快就被心疼所覆盖。
他只道楚珉是个天生的发光体,注定会被趋之如骛般的追捧包围,因为得到爱意太多太容易,所以丢掉的时候才会如弃敝履,毫不可惜。
他怎么都想象不出,楚珉会在这样充满恨意的环境下崎岖地长大,又在前六年中孤身面对疯掉的母亲。
“他就是个人渣。”楚珉做了最后总结,又低下头,嘟囔着补了一句,“你也挺混蛋的。”
冷不丁挨了句骂,贺闻逍面上一怔,有点委屈,但什么也没反驳。
楚珉喝光杯中最后一滴酒,伸手去捞新的,但眼前重影太严重,哗啦啦推倒了一堆酒瓶,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呆呆看着眼前的狼藉,直到被贺闻逍握住手,抽走酒杯搁到地上。
贺闻逍道:“哥,你醉了,别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