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谚识抬眸去看朗颂,朗颂也正看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一撞,俱是会心一笑。
烟丝才燃一半,夹在两指中间的半根烟突然“嗒”一声轻响掉在了地上,溅起一点肉眼看不到的火星子。
孙谚识看看自己颤抖的指尖,他深吸了口气,一脚碾灭地上的半根烟扔进垃圾桶,又起身伸了个懒腰对朗颂道:“我上楼睡个午觉。”
朗颂正给黄豆搓泡沫,闻言仰头道:“好,我等会儿要出门一趟,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他的嘴角挂着明晃晃的笑容,鸦翅似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孙谚识看着院里的黄豆和朗颂,淡淡一哂。
他第一次给黄豆喂火腿肠那天,黄豆犹犹豫豫张望他好久才敢叼走,朗颂和朗月刚搬来的时候总是怯生生的,连发出点声音都小心翼翼。
现在黄豆已经敢咬他裤管,敢溅他一身水,朗颂不用事事过问他,朗月可以肆无忌惮趴在他膝头撒娇,不管是流浪的狗,还是无家可归的小孩,只要头顶有片瓦遮雨,身下有张床可以睡觉,对他们来说就是无穷的安全感,他们可以安心地显露出本性来。
给黄豆洗完澡朗颂出了门,他没去找活,而是去了趟劳务市场。转悠了两个小时后,他又赶在朗月放学前回了家。
店门依旧紧闭,孙谚识还在楼上睡觉,朗颂拖出小电驴去了幼儿园。
短短两天,朗月已经完全适应了幼儿园,今天也是蹦蹦跳跳扑进朗颂怀里,还牵着朗颂去和那个和她结对叫圆圆的小朋友打招呼。
朗颂半蹲着,对圆圆说:“你好啊,圆圆小朋友。”
圆圆比朗月胖一些,笑起来的时候本就肉嘟嘟的脸颊挤成一个小团,她看着朗颂,笑着说:“哥哥你好。”
朗颂从口袋里拿出两根发绳,一根上面装饰着小兔子,另一根装饰着小羊。他下午去劳务市场的路上从小摊上看到,便买了两根准备给朗月。
他把两根发绳递到圆圆面前:“谢谢你帮助月月,月月说想送你一根头绳,你喜欢哪根?”
圆圆两眼晶亮,看起来很喜欢,但还是忍了忍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我不能要,奶奶说月月听不到,我帮助她是应该的。”
朗颂被小姑娘的天真善良所感动,他想了想又说:“不是因为感谢你才送你发绳,只是月月想跟你用一样的发绳。”
圆圆低垂着头,害羞地笑了笑,在朗月期待的目光下挑走了兔子发绳。
晚一步赶来接圆圆的奶奶看到这一幕,连忙走过来对圆圆道:“你怎么能拿其他小朋友的东西呢?”
圆圆委屈地撅起嘴,朗颂赶紧替她解释一番,并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他送的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圆圆奶奶也不再推辞,温和地笑着接受了。
圆圆奶奶年纪不大,说话很轻柔,给人一种非常有学识有涵养的感觉,而事实上也确实很有涵养。因为错怪了圆圆,她主动向圆圆道歉,并不因为圆圆年纪小就忽略她的感受。
告别圆圆和她奶奶,朗颂载着朗月回了蓝楹村。到达蓝楹巷口他减速滑进巷子,接近小店时一声凄厉的尖叫骤然响起,惊得他手一僵,险些撞墙上去。他双足点地刚稳住小电驴,便又听到了尖刻的谩骂声以及黄豆含怒的“汪汪”叫声。
“啐,杂碎,我们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还想打我?”
“今天我偏要替张老太主持公道!”
“你有本事就打我,我怕你不成!”
“……”
这尖酸刻薄的骂声正是从店里传出来的,朗颂加速骑到店门口,一把抱起朗月,把朗月的小脸按在自己肩窝进了门。
只见张老太跌坐在门口摞起来的几箱矿泉水旁边,一边低声啜泣一边抹眼泪,口中低低絮语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孙谚识脸色涨红目眦欲裂,正抓着一个微胖女人的连衣裙前襟。
朗颂不禁攒眉,这个女人他认识,就是前几天在店里胡言乱语一番又气急败坏离开的那个女人——也就是雷斌的妈妈任素芬。
那天他就猜测这个女人可能是雷斌的妈,之所以连名字也知道则多亏了小话痨虎虎。小孩子记性好,虎虎买饭团时坐在他的小马扎上如数家珍地把蓝楹巷的街坊邻居细数了个遍,他便记在了心里。
屋内的人看到朗颂俱是一愣,孙谚识的目光在朗颂怀里的朗月身上一顿,难堪地松了手。
任素芬摆脱了桎梏却并没有见好就收,嗓门愈发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