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什么意思?”

“后天,后天他们再来,大不了我就一头撞死你们面前,我一条贱命抵债,到地下当鬼再跟你算账!”

缪存出现时,场面已经到了濒临失控的边缘。

缪建成取钱了,但又没完全取。他只肯给八十万,剩下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给了,只跟催债的咬死了自己没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缪建成穿着单衣和牛仔裤夹脚拖,往自己家堂前地上大赖赖一躺:“有本事就把我拖出去当猪头肉宰了卖了!”

催债的其实是专业的团队,并不是像表面那样凶神恶煞的黑社会团伙,什么砍胳膊也不过是吓唬吓唬温顺良民,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纵横催债业多年,他见过的无赖多了,但也是头一次碰见缪建成这么个赖法儿的。

李丽萍搂着只会发抖的缪聪,一个劲地说:“别怕,别怕聪聪,妈妈保护你,妈妈会保护你。”

“我要你一身臭肉干什么?”领头的冷冷一笑,“不给,那好,跟我去公安局,我老婆死得不明不白,快两百万下落不明,请你儿子跟我去调查调查吧,好吧?”他两手一摊:“我是个讲理的人,你儿子做出这么丢祖宗脸的事,也别去学校了,带坏同学怎么办?这邻里邻居的,也得知道知道他的嘴脸吧,毕竟是潜在杀人嫌疑人,是不是,我怎么也得为社会治安邻里和谐做一份贡献吧。”

“妈!妈!我不去!我不去!我没有杀人!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缪聪吓得拼命蹬腿,脸色煞白得不像活人,嘴唇一个劲地哆嗦着,“我没有杀人,我跟她只是网恋,连面都没见过的!”

李丽萍抹了把眼泪,“你砍我胳膊吧!”她咬着牙,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领头的,“你砍,我儿子做错的事,我替他承担!一只胳膊不够,就再加一条腿!只要你给我剩一只干活的手!”

缪聪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乍喜的神经质的笑容,甚至连眼神都亮了起来,但他马上想到什么,吞了吞口水:“妈,会很疼的。”

李丽萍呆呆地愣住,继而破涕而笑起来,但那笑尽头了古怪、心酸和荒诞,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断断续续地笑着,用掌心用力抚摸着缪聪的脸。

“聪聪……真乖……”她艰涩地说,“会心疼妈妈……”

虽然这么说着,但眼泪却是一行接着一行,继而终于嚎啕一声,声嘶力竭地哭了出来。

虚掩着的门外,有什么身影一晃,继而吱呀一声,两扇门被推开了,缪存逆着光站住,令李丽萍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抬步迈入这间记不清年头的巷尾老屋。

李丽萍是勤快的人,会把房子收拾得干净,收摊时碰到没卖出去的鲜花,她会讨价还价,带好几束根本就搭不起的花材,欢天喜地地在玻璃瓶里插成一团,水清凌凌的,倒也热闹。

“存存!存存!”李丽萍看到他,像看到什么救星,撇下缪聪,跪着爬到缪存跟前,抱住他的膝弯:“你救救聪聪,帮帮他,帮帮你弟弟好不好?我知道,阿姨知道,我们对你很坏,阿姨对你很坏,阿姨该死!”她的眼珠子跟着她乱糟糟的脑子一起凌乱仓促地转着,继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是我该死!我对不起你,我给你吃剩饭馊菜,是我教聪聪欺负你,你都冲我来,别记恨聪聪,他的坏他的错都是我教的,你帮帮他!”

缪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妈妈的一举一动,张着唇,像个茫然的傻子。

缪存被她抱着膝,一步也未动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丽萍痛哭流涕的脸,脸上并没有什么快意。

李丽萍讨厌他,因为他是她婚姻和家庭的污点,只要他存在一天,就会反复提醒她这个家、这个老公、这段婚姻都是得之不正的,都是抢来的。她不放过他,就像是一个洁癖拼命地擦光洁盘子里的一个小黑点。

却不知道,这个小黑点是这个盘子烧制时就存在的,在盘子成形前就存在的。

“阿姨,我没有这么多钱的,”缪存实事求是、平静地说,“我帮不了你。”

“不是啊,你可以帮的,你可以帮的!”李丽萍拼命吞咽着口水,“刚才大哥说了,说你的画值钱,他看中你的画了!”

缪存抬起眼,看到堂前挂的一副油画,下面的花瓶里插着一把枯萎了来不及扔的鲜花。那是他上大学前的习作,并不成熟。

他一哂,不知道说什么。骆明翰还真是恶趣味,一定要他来摆这个排场,一定要他当面扬眉吐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李丽萍三人过去十几年欺负的是骆明翰。

领头的一听,便知道缪存便是今天剧本里的破局之人,摸了摸下巴,装模作样地说:“喂,小子,你画不错,我懂一点,你是不是专业的?”

“他是美院的!中国最好的美术学院,为他破格录取的!”李丽萍手舞足蹈似地乱挥着,语无伦次:“他画得很好的,是天才,以后 不,现在的画就已经很值钱了!”

领头饶有趣味地看着缪存,一扬下巴:“怎么样,你用五幅画抵你弟弟的一只胳膊。”

“五、五幅?”李丽萍结结巴巴地问,“是不是太多了?”她仰头看向缪存,“太多了,少一点,少一点好不好?画画很累的……”

缪存知道,她不是心疼他会累,而是怕他不乐意。

“就五幅,我每一幅都会找人估值,不过关就重画,一直给我凑齐了为止。”领头的架着腿坐在长条凳上,问缪存:“怎么样,你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