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借吻 松子茶 2562 字 28天前

他驻足在下着雪的芝加哥,盯着小小的手机屏幕,小小的梁沐秋,笑得这样腼腆,明明是个风度翩翩的成年人了,露出这样的笑容,让采访的记者都眼神怜爱了起来。

那个冬天大概和今天一样冷,但他站在雪地里忘记了快点走去停车场,细雪堆在肩上,又化成雪水,他却毫无所觉,把那短短一分钟的采访看了一遍又一遍。

如今,他跟梁沐秋终于又坐在一起,看着这部倾注了梁沐秋心血的《寄生》。

生长在城中村的两个少年,好学生陈明生和坏学生许杰,本来只是住在隔壁不对付的邻居,却阴差阳错一起失去了自己仅有的亲人,相依为命。

小混混许杰不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生活没有给过他多少温暖,只让他学会了盗窃,撒谎,赌钱,但他在这样的磕磕绊绊里,却供着陈明生读书,一路读进大学,又读进研究生,后来陈明生毕业,拿了心仪的 offer,买了房,买了车,跟许杰一起回了城中村,重走年少的路。

三十几岁的陈明生和许杰,并肩站在当年的旧屋面前,伸出手拉开门锁,哐当一声,因为老旧腐朽,门锁掉在了地上,他们相视一笑,像又变回了当初并肩而立的少年人。

然后镜头一转,同个场景,同样的旧屋面前,只站着三十五岁的陈明生,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许杰早就死了。

死在了从少年变成青年的二十岁,因为打工份数太多,积劳成疾,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路过的卡车撞了,抢救无效。

他最后的一笔赔偿款,留到了陈明生手里,成了陈明生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后来那个陪着陈明生一路走到三十五的许杰,只是陈明生幻想里的人,他没有疯,他很清醒地知道这是假的,但是一直到回到这个城中村,这个老屋,他才承认这是假的。

扮演三十五岁陈明生的是温炀,即使不喜欢温炀,岑南也不得不承认他演技的精湛,他在镜头里不再是个容貌漂亮讨喜的男人,因为妆造变得普通了许多,平凡得与灰扑扑的背景几乎融在一起,他看着镜头,眼神麻木,没有一丝表情,但谁都能感到这张皮相下的波涛汹涌。

故事的最后,陈明生去当初的面铺吃了碗面,过了十几年,最简单的清汤面也涨价到了十块,他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边吃面一边看许杰的日记。

他十几岁的时候一直不知道许杰为什么对他这样好,在他亲妈都不要他以后,办理完奶奶殡葬的许杰却接他来了自己家。

而等许杰去世后,他知道了答案,从日记本里。

因为他的父亲,一个人民警察,当初抓住了在街头偷钱包的许杰,没有骂他打他,而是带回警局里给了一顿晚饭,又给这个孩子披了一件大衣,但是没多久,许杰替街头的其他混混放风,听说斗殴里死了一个警察,是被混混们失手捅死的。

那个警察就是陈明生的父亲。

陈明生父亲死的时候,许杰裹着他送的大衣,在给那些捅死他的犯罪们放风,替他们通风报信。

镜头扫过许杰跌跌撞撞走在路上的身影,一转眼,又变成在灯下翻着日记本的陈明生。

十五岁和三十五岁,隔着二十年浩瀚烟海。

陈明生是因为失去了父亲,又家中欠债,才和母亲来了城中村的,他从那间狭小的屋子里走出来,白色的校服,警惕的脸,与这个灰暗的城中村格格不入,仅一个照面,许杰就认出了他是谁。

此后二十年,陈明生都像寄生在他身上的一根藤蔓,靠他供养,付出,茁壮成长,重回了他本该有的光明未来。

但许杰自己却写道:“我不知道我生来是干嘛的,父母不要我,奶奶死了,学校也不收我。如果没有陈明生,我可能也就像其他人一样,混在街头,斗殴,犯罪,死在路上或者监狱里。我没本事,我没人看得起,但我供出了一个站在太阳下的人。”

陈明生是站在阳光里的人,是他所有美好的期待,是他没得到过的,幻想中的自己。

电影定格在了孤身一人在路边抽烟的陈明生身上,他是好学生,抽烟是许杰教他的。

他现在学会了,却还是被烟呛得咳嗽。

海风呼啸,依稀和十几年前一样,但是再没一个鼻青脸肿的少年人站在他身边,跟他说以后的日子都不会难过。

电影落幕。

片尾曲在放映厅里回响,片尾的名单滚动而过。

编剧后面跟着三个字,“梁沐秋”。

梁沐秋望着自己的名字,明明也不是第一次看自己的作品,他却像是小孩子第一次得了小红花,很神气地指给岑南看,“你看,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