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炀一听这话,呼吸一滞,心中那点秋日浪漫霎时四散,差点给人跪下。
凌琅站起身,往食堂的方向迈开步子,淡淡道:“你也不用这么紧张,齐小西不过是说了句我们都知道的实话而已。”
迟炀紧紧跟了上去:“其实,那并不是我要回国的真正原因。”
“哦?”凌琅饶有兴致地看向迟炀,挑了下眉道,“你回国除了‘观察和驯化小狼崽’,还有别的事做?”
迟炀被狠狠噎了一下,心说惜字如金的小狼崽正儿八经讽刺起人来,还真是够呛,偏偏他还无力反驳。
两人并着肩,踩着脚下嘎吱作响的枯叶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
迟炀拂落凌琅肩头一片落叶,清了清嗓子:“我决定回国,其实是因为我终于下定决心要追你。”
凌琅原本装作漫不经心的表情凝住,微微睁大眼睛,转头看向他,眼神明显是在确认。
迟炀点点头。
当初快要回国的那几天,他前所未有的紧张,内心也很乱,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胜券,所以不希望齐小西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对他问东问西,这才随口用了凌荣江的请求打发了齐小西。
他苦笑了一下,道:“做这个决定,我用了四年的时间。”
这是凌琅第一次听到迟炀主动提起那四年,但却是以另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
仿佛某种埋在两人之间的禁区开关被骤然打开,凌琅大脑空白了一瞬,耳际瞬间被如雷的心跳声灌满。
“你说,四年……”凌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炀讲得直白,却又一点都不明确。
望着凌琅眼中的震颤,迟炀道:“小琅,你其实一直都有问题想问我吧?”
凌琅垂下目光,修长的睫毛掩盖住眼中的那股冲动,装作不明就里般反问:“什么意思?”
迟炀:“你想问我,当年为什么突然去了A国就不回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再一次在迟炀面前被他剖开心扉,凌琅吐出一口气,道:“你不想说,我也不会过问,不知道也没关系。”
迟炀语气稍稍下沉:“我去A国,是因为有人说找到我父母的遗骸了,我当时一得到消息就乘坐飞机赶去A国,结果他们弄错了,那两具骸骨并非我父母,那一刻,我竟然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
说到这里,迟炀顿了一下,喉结急促颤动了片刻。
凌琅知道迟炀父母去世后,一直没找到遗体,在迟炀的潜意识中,或许还做着父母其实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着的梦。
走在行人寥寥的小道上,凌琅从毛衣袖口伸出半截手指,安抚一般捏住了迟炀掌心,又被迟炀反握住。凌琅害怕被人发现,下意识缩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任由迟炀牵着。
“因为这件事,我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想见,我爷爷还找了心理医生过来帮我诊疗,等到我终于能面对阳光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当时我最迫切的想法就是和你通话,但在闭门不出的那段日子里,我想了很多,想你,想和你相关的一切,包括我对你的那份喜欢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是否应该存在。”
喜欢这种事情,在相伴已久的二人之间不太可能明确又清晰地瞬间发生,就仿佛长流的细水到了某个岔道口,涓涓流向某个明亮温柔的沟渠,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让人毫无知觉。
因此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凌琅有了别样的想法,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不对劲了——他变得越来越珍惜和凌琅独处的时光;有时看到凌琅朝气盎然的柔软脸颊,会想凑上去用嘴唇触碰;遇到有女同学给凌琅表白,会心情烦躁,连课都听不进去;还偷偷在钱包里藏了一张凌琅的照片。
他逐渐分不清兄弟的界限,但囿于性别,他依旧不明所以。
直到后来,他长大了,终于明白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他开始惊慌,开始难以面对凌琅,毕竟这是一份为世俗所不容的情意。
他不希望自己的心思会给凌琅带去困扰和非议,不希望那么活泼可爱的男孩会被囚禁在周围人的探究甚至恶意中,同时,他也怕凌琅会觉得反感,从而彻底讨厌他。
在这样的纠结中,他偶然去了趟A国,又与世隔绝了三个月,于是他想,既然走了,那就彻底走吧,如果那份喜欢最终会膨胀到无法抑制的程度,那不如利用时空的距离,将这份心思彻底打入牢笼。就连回国参加凌瑾葬礼的那天,他都克制住了看一眼凌琅的冲动。
那时十五六岁的他,殊不知自己有多么天真幼稚,还以为自己有多强的意志力。
“所以,我往国内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凌瑾,那个离你最近的人。”迟炀说。
听完迟炀这番话,凌琅完全懵了,他其实早就从迟炀堂哥那里得知了迟炀的心思,也为此震惊过。但旁人之语,难免有所偏差,此刻听迟炀亲口说出来,那种冲击力才是最真实的。
见凌琅呆愣不语,迟炀便继续道:“小时候,你总是叫我‘姐夫’,我就猜想你可能是希望我和凌瑾在一起的。我不想让你对我失望,更害怕你知道我对你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之后,会讨厌我。所以我趁那次回A国,单方面和你断绝了来往,打算独自消化这份感情,但它不仅没有被时光消磨,反倒愈演愈烈,最终还是到了失控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