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姐的微信发过来的时候,苗嘉颜正在上课。校选大课,阶梯教室里估计有几百个人,苗嘉颜来得晚没有好位置了,坐在第三排。毛概老师说话有口音,而且口音很重,他说话苗嘉颜经常听不清楚,语速又慢,会让人很困。
苗嘉颜正强挺着没趴在胳膊上睡觉,感觉到手机振动,从兜里拿出来看了一眼。
他回复:没有,我上课呢。
方方:别签他,他那儿太乱了,不适合你。
苗嘉颜:好的。
讲台上老师坐在电脑那儿,还在以不变的语调讲着课,一排排的学生相继倒下,苗嘉颜胳膊拄着头,觉得自己也快挺不住了。
身后有人轻轻碰碰他,苗嘉颜回过头,是个笑眯眯的女生,递了杯冷饮给他。
苗嘉颜赶紧摆手,小声说:“不用,你自己喝。”
“我这儿有呢,给我室友买的,她没来上课。”女生还要递给他,说,“我关注你好久啦,你越来越好看了。”
苗嘉颜猝不及防被课上同学给夸了,他还是不怎么会面对生活里的这种突如其来的小善意,显得有点无措,笑了下说“谢谢”。
“你拿着喝,不然下课了我拿回去也不凉了,温的就难喝了。”女生很真诚地想给他。
苗嘉颜没再拒绝,接了过来,又在自己书包里摸了半天,奈何实在没什么能回赠的,书包里能吃的只有剩下的半包三加二饼干。于是只得放弃,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了一条:毛概课给同学买饮料。
苗嘉颜从小被人孤立着欺负着长大,进了大学才知道为什么当初陈潮跟他说外面的世界很大。
大学里的同学们从全国各地来,跟从前只有苗嘉颜是异类不同的是,大学里好像没有谁和谁之间有明显共性,大家都不一样。生活习惯不一样,说话方式不一样,校园里面能看见穿汉服的,身上有纹身的,以及染红头发蓝头发绿头发的。苗嘉颜掺在这些看起来是“特别”的人群里,没有人多看他们。
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异样的眼光了,但显然包容的视线更多。
这跟他出来之前以为的不一样,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好。
可他依然几乎每周都回家。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奶奶这两年血压经常会高,苗嘉颜如果周末没事的话都会回家。
奶奶有时嫌他太折腾,不让他回,苗嘉颜嘴上答应着,还是会一下了课就去坐车。
他给爷爷奶奶也买了手机,让他们平时给自己发视频。爷爷经常晚饭过后坐在竹椅上晃悠着给他发一个,奶奶也会凑过来说几句话,问问吃饭了没有,明天上什么课。
“明天全天都有课,晚上要上到八点呢。”手机支在旁边,苗嘉颜一边洗脸一边跟奶奶说话。
“这学期就是课多,像上学期都没听你说晚上有课。”奶奶可喜欢看苗嘉颜洗脸了,稀罕地看着屏幕。
苗嘉颜洗脸的时候会拿个发圈往头上一勒,后面的头发随便一扎,把一张脸都露出来。他涂着洗面奶,脸抹得白刷刷的,说:“本来这学期也没有,有节课的老师调时间了。”
“一洗脸就像小花猫。”奶奶笑着说。
苗嘉颜低头冲水,不方便说话,听见奶奶在叫陈奶奶过来看他。
“我看看小苗儿?”陈奶奶的声音传过来,“下课啦?”
“这儿呢。”苗嘉颜赶紧抬起头,叫了声“陈奶奶”。
“哎,快洗吧快洗吧,”陈奶奶见他一脸没冲干净的沫子,忙说,“别流眼睛里。”
苗嘉颜洗完脸还得贴个面膜,这都是别人让的,让他夏天面膜不能断,身上得大面积涂防晒,脸上防晒更得随时补。这都是因为大一军训那会儿他什么都没涂,军训第一周刚结束方方姐见他差点眼泪都流出来。
“宝贝儿你别吓姐姐,你晒得跟个煤球蛋儿似的咱们怎么拍啊!”她捏着苗嘉颜的下巴,绝望地看着他晒透了的那张脸,以及军训帽檐遮出来的那条明显的黑白分界线。
苗嘉颜当时说:“我以前夏天都是这么过的。”
“以前是以前,以前你在田里种地谁管你?”方方姐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现在靠脸吃饭呢,这是你饭碗,你就这么糟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