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风琴帘的日光不太强烈,令长长的人影顺着脚步节奏缓慢投在地上,传递出的压迫感也混进了少许热意。他快走到身前时,沈渝修半侧过身,绷着脸道,“这是在爸妈家里,有话改天再说。”
裴序对这个地点提醒并不在意,但说话的口吻还是有克制后的痕迹,“为什么要辞职?”
他的手撑在离沈渝修十几公分的地方,身体靠得近了,下巴却稍稍扬起,“你不是说你是他们的儿子吗,那你跑什么?”
“你不继续在这儿当你的……”
他逼问的话像一片薄而锋利的刀,徐徐擦过沈渝修的脸侧皮肤,没有痛楚,但更精于折磨。沈渝修心口发闷,压抑再三,沉声打断道,“我想换个地方不行吗?裴序,你能不能别冷嘲热讽弄得像我多对不起你似的,这他妈是我能决定的吗?!”
“不是你决定是谁决定,少自欺欺人。”裴序抬腿压住沈渝修的小腿,那只刚刚差点擦伤的手一把按住他的手腕,语气轻柔安静,像刀刃不疾不徐地向下压了一厘,“沈耀辉要你辞职了吗?”
“要是不想走你辞职干什么。”裴序问,“换个地方——是要带你那个送花的前男友去B市,还是打算边换地方边换人?”
他越说,表情越是难看。裴序很少愿意表露这类情绪,更不甘心陷于失控,下手便没注意轻重,攥得沈渝修手腕附近的皮肤泛起一阵白。
“换……”沈渝修疼得心里麻木,张口就想骂回去,提了一个字,反倒自己先顿住,望着裴序那双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珠,觉得喉咙发干,什么也没法说。
他和裴序绕了一大圈,有时错位,有时费力辨别,绕过一些,渡过一些,才勉勉强强碰到指尖,能够牵手。世间艰难的事太多,失去一个爱人稀松平常,好像每个人命里都该得的一份不幸。沈渝修运气很差,好不容易抓紧一只手,又遇到绕不过的山与渡不了的河。
“裴序。”沈渝修停了小半分钟,对他说,“你说对了,我他妈是想走。”
裴序一脸阴沉,很尖锐地用了一下力,仿佛不认可刚刚说话的人是沈渝修,而决意拧断对方的脖颈。
“你是爸妈的儿子。”沈渝修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不管你想还是不想,你跟这个家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关系。可我从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那天开始,我就明白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家。”
不,说是“离开”也不对。沈渝修想,同时认为这么说并不错。所有人都有离开家的那一天,他的情况更复杂,更纠缠不清,可这个延迟了快十年的离开和其余人一样,也充斥着相仿的阵痛、挣扎和怪异的不舍。
沈渝修生生抽出自己折腾起一圈深红的手,垂下眼道,“裴序,我承认我是挺自私的。我喜欢你,所以这么久以来拉着你不放。可现在我他妈再拉着你,我就永远都别想在爸妈面前抬起头来,更不可能和他们保持就逢年过节打个电话问候两句的轻松关系。”
沈渝修抬起头,泛红的眼眶里有些被强压着的湿润,“我自欺欺人……你他妈不是自欺欺人?你以为血缘是你们家门口被债主泼的油漆吗,你装看不见,不去想,就能躲过去的吗?!”
裴序深深皱着眉,像是在迟疑如何反驳,“不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