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沈渝修思维很迟钝,半晌,他终于了解沈耀辉的真正意图,僵坐在原处,艰难地张了张嘴唇,“爸,我和裴……”
沈耀辉抬起手,粗暴地打断道,“你不会让爸爸妈妈失望,是不是?”
沈渝修脸上不剩多少血色,牙齿咬着有些发白的下唇,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他兜里的手机却在此时高声作响,裴序打来的,过十一点了,是沈渝修往常应酬结束的最晚时间。
他的名字就在悠扬的铃声中,静静地在那块屏幕上显示着。
沈耀辉将手机从他手中抽走,平放在桌面上,关了静音。他看沈渝修盯着手机,眼珠也不错一下,脸色愈发难看,拿起搁在一边的钢笔,往前递了递,“还是签字吧。”
沈渝修没接过来,只是垂下眼,看那个亮了四五十秒的名字。等电话被迫结束,屏幕彻底变暗后,他才用轻而低哑的嗓音道,“爸,我真的不需要这些。就算裴序……我和他,也不是兄弟关系……”
“那你和我们就没有关系!”沈耀辉将钢笔往桌面上重重一砸,斥骂道,“他是我和你妈的亲儿子,我们养你这么多年,难不成是让你带着他给沈家绝后的吗?!”
沈渝修痛苦地紧闭起眼睛,费尽力气堆积的勇气果然在那句“养你这么多年”面前显得不堪一击。是从什么时候起?二十岁,十八岁,还是知道真相的十四岁?沈渝修想,他被动地、主动地,习惯了这种待遇,并温驯地将以此为据,将期待和自我一同放低。二十多年的人生是笔理不清的乱账,横看竖看,怎样核算,结论仍然是他亏欠沈家。
他没有提出异议的资格。
沈渝修攥紧手心,默默低下了头。
可他不表态,实际就是拒绝。
坐在桌后的中年人不住地大喘着气,抖抖索索地掏出降血压的药瓶,勉强吞下两片药,急急地敲着桌子道,“你这么固执,也该想想后果。”
沈耀辉弓着背,花白的头发随着刚才激动的动作而略微散乱,露出几分老态,“你是沈家人,用家里的钱合情合理。但你要是坚持——”
“那你投到B市那个小公司的钱,就该算是挪用资金。”沈耀辉拍了一下药瓶,厉声道,“那些钱还有一半没还回来,挪用几百万的资金去投资……你清楚是什么罪,你,你那个朋友,你们辛辛苦苦经营的那个小公司能摆平这些事吗……你就这么自私自利,要把别人也拉下水吗。”
沈渝修眼睛充血,眼眶湿润,站起来倒退了一步。
B市的那家公司,是他和邱扬共同做起来的事业。不要说被缠上这种官司,即便是沈耀辉随便托点关系,找找他们经营财税上的岔子,也足够弄得公司伤筋动骨。邱扬家境普通,没给公司投多少钱,可他从大学毕业前后就开始筹划,倾注的心血没人比沈渝修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