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梧不和他闹，也笑。

下午最后一节课前课间，爱闹腾的赵绿帽又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才下课就急吼吼地挥着手臂，将四人圈在了一块儿。

待开口说事，才知是有个学生上课玩手机，被巡逻的老李瞧见了，没收了手机，从此记恨上了老李，说了老李不少闲话。结果今天因为得罪了别班的学生，反被找了不痛快，算得上是大快人心了。

赵绿帽憋了一整天，这会儿总算是找着了说话的由头，把心里挤压良久的义愤一吐再吐，说起话来不仅极富感情色彩，说一句事还总要接上一句“这家伙怕不是神经病吧”过过嘴瘾。

裴钱听得乐呵，一张软和的团子脸兴奋地团在一起，嘴上时不时就咕哝着应和几句。

楚纵和封梧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封梧似有似无地微笑着，目光长久地停滞在一处，似在走神。

楚纵则是心里担着别的事儿。

这事说起来也是小事，还是今早就才扎进他心坎里去的事。

今早他与封梧走来学校，他一路走一路想，脑子里忽而冒出个想法：给封梧再送个他之前出门看到过的钥匙扣。

这钥匙扣别的没什么，主要是挂的图案不一般，是一头张开四蹄的蓝色飞猪。

若是平日里看着还算正经的封梧别上这么一个不正经的钥匙扣，那场面定然十分有趣。楚纵不怀好意地畅想了一番，打定了主意要去走一趟。

只可惜那店离海中和富郭街都有一段距离，他想买钥匙扣，也得等放学后。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脑子里一直在为“钥匙扣卖完了”和“没卖完”之间打架。心里担着事儿又做不得，人就容易干着急，听进耳里的话也要大打折扣。

楚纵听脑子打架听得累了，起身去走廊外透气。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走廊上逛着，正巧瞅见了在走廊角落低低切切交谈的老李和许菁。

楚纵本无意偷听别人的隐私，怎奈何老李的说话方式太熟悉也太有辨识度，他还没睁大耳朵去听，大脑就习惯性地帮他做好了分辨。

这话里也没说什么，概括起来就“助学金”仨字。过段时间要上报申请贫困助学金的人选，老李这个教导主任也就关心着聊了几句

许菁家是出了名的困难，高一的时候，老李作为班主任还帮忙垫过不少学杂费。

楚纵曾听赵绿帽说过许菁的事。许菁家是单亲低保户，许父因工地的一起工伤去世了，许母一度精神失常，好容易恢复后，却不幸患上乳腺癌。

许父工伤的赔款本就不多，同时支撑许菁的学费和许母大病的治疗费用根本无以为继。几年下来，家庭的重担几乎全压在了许菁这个尚未走出社会的高中生的背上。成绩对她来说，比寻常的学生更为重要。

也是因为背负着高考分数的压力，许菁才在这学期放弃了她更喜欢却成绩不理想的理科，选择了成绩相对理想的文科。

前一次月考，她总算凭着语数英和文科老三门第一次杀入了年级前五十。

以前班里的同学和老师知道这件事，都挺为她高兴。

盖因这些都是别人的私事，楚纵也没多停留，换了个方向就走开了。

一直到放学后，雨都一直未曾停过。楚纵和封梧仍是一同步行回家，只是这次各自撑了伞，没硬往一把伞下挤。回到富郭小区一幢二楼后，二人道过别，一前一后地迈进了家门。

楚纵关上201室的门，放下背上的书包，没立即往室内走，却是侧过身，贴耳在门上，费力去听楼道里传来的动静。好一会儿，走廊另一侧才隐约传来了关门声。

楚纵缓了一会儿，压下心头坐立难安的躁动，迈着轻快的步子绕到了直通楼下副食店的另一个楼梯口。

这条通道的出口在副食店两个货架之间，店里客流多的时候，指不定就会碍着通行，故而并不常用，一般只用来搬东西。

而今为了不被封梧撞上，导致明天的惊喜提前泡汤，楚纵这才选了这一遭走。

楚纵溜到自家车库，跨上自行车，一手捏伞柄，一手扶车把，行迹匆匆地蹬出了富郭小区。

“嘎吱——”

在楚纵骑车出门约莫十多分钟后，富郭小区202室的门再度被打开。

楼道中的感应灯随之亮起。

封梧从门内闪身而出，反手关上了门。苍白的灯光从他平坦的眉心倾斜而下，将他的神情凝固成极冰冷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