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剧烈 逐鹿三更 5432 字 6个月前

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对人的厌恶闷久了,便忍不住拎出来说上一说。

于是,在楚纵又一次晚自习迟交作业后,她抱着日积月累的深重不满,对自己的好友痛骂了楚纵一通。

那一通骂得她神清气爽。虽然在公众场合骂班里的同学让她难免有些心虚,但她斩金截铁地认为,自己骂的都是实话,无需对恶人讲究。

她还觉得,像楚纵这般性格讨人嫌、从不按时交作业、午休晚自习都不知到哪儿去鬼混的家伙,大小考成绩却比那些人品没话说、学习无比拼命的同学要高,简直是世道不公。

她对楚纵,是憋着一口与日俱增的恶气的。而这恶气带着隐晦的、居高临下的鄙夷。

可是近来一个月发生的事,却一棍打在她心头那口恶气上,连着她的心神都砸得零七八碎。

起先,她发现,楚纵,那个被她视作收作业困难户的家伙竟然开始按时交作业了。

随后,某天中午,当她开完班委会议,偶然经过七班旁边的自习教室时,竟在教室里看到了正在奋笔疾书的楚纵和封梧。

——她以为丝毫不努力的楚纵,一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努力着;她瞧不起的楚纵,正在慢慢变好。

她头脑一片昏黑,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可接下来的三天的的午休和晚自习,腿脚都像受了说不出的驱使,带着她经过那个自习教室。

而每一次,她都能在那儿看到正埋头学习的楚纵和封梧。

她本理直气壮的恶气,不知怎的,就成了没根没据的撒气。

她气愤楚纵轻慢的学习态度配不上成绩,气愤楚纵让每日挑灯夜读却成绩不如他的许菁的努力成了不值一提的东西,气愤世道不公。

可仅仅因为对楚纵个人的不满,就轻率将他的努力视为无物的自己,又谈何公平可言呢?

吴白英无措地咬着下唇,她不知为何世态变换得这般快,快到本该占理的自己竟一下子成了没理的那一方。

……

提及海中的食堂,往往绕不过其中外包的“广西馄饨”。这儿的“广西”倒不是地名,据说是老板的名字带了“广西”二字。馄饨店既卖馄饨,也卖炒饭,馄饨炒饭都是一绝。

晚饭时分,楚纵、封梧、裴钱、赵绿帽一行四人陆续走进食堂二楼,迎着腾腾饭菜香,越过一众喧闹的人流,站到广西馄饨店长长的队列前排队。

“财神爷,你吃什么馄饨?说来给你爸爸参照参照。”赵绿帽一面把左手搭在裴钱肥厚的肩膀上,一面跟个猴子似的,左伸伸脖子,右探探瓜皮脑袋,仿佛要把前方那万年不变的橙黄色菜单看出朵花来。

“大碗白菜瘦肉吧。”裴钱笑呵呵道。

“这不最便宜的吗?难得楚哥请客,你还那么抠干嘛?”赵绿帽鄙夷地摇头,煞有介事地凑到裴钱耳边,掩嘴撺掇,“你回头看看,我们楚哥难得有一天笑得那么开心,你跟他客气什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他俩“密谋”得尤其大声,楚纵就站在他们后面,和封梧聊天,这浑话自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他嗤笑一声,也没出言反驳——他今天心情确实不错。

这餐是他为感谢封梧这一个多月帮他监着学习的事,主动要求请客的。但他们四个都是一块儿吃饭的,请一个是请,请三个也是请,干脆就都请了。

食堂里的馄饨本贵不到哪儿去,同样是大碗,最贵的馄饨和最便宜的馄饨也就差了八块。八块钱财不过傥来物,赵绿帽和裴钱都是他多年的死党,请客也是有来有往,一顿饭自然算不了什么。

也是赵绿帽嘴贱,硬要说出个“吃山珍海味”的气势,好似真占去了天大的便宜。

“最便宜的是小碗白菜瘦肉。”那边裴钱却是个老实人,他温吞地向菜单扬了扬滚圆的下巴,挥舞手臂把赵绿帽往一边赶,“好吃,好吃就行。”

“小碗白菜瘦肉那不是塞牙缝的吗?不算,不算。”赵绿帽正嬉笑着,一个没注意,高瘦的身子就被裴钱撵鸡似的撵出了队列。

见状,裴钱挠挠青秃的后脑勺,咧着扁心形的嘴嘟囔:“我还没使力呢,你怎么那么不行……”

他俩一胖一瘦,嬉闹起来,这事也算常有。赵绿帽本没想怎样,一听这话,只觉自己的尊严受了挑衅。他一个激灵窜回队伍,向裴钱啐了一口:“我呸!你说谁不行?”

“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你赵爸爸的威严。”说着对他那俩赤着的胳膊做出个挽袖子的假动作。

又回过头,抬着两条黑杠似的眉毛跟楚纵闹:“楚哥你看看,吃饭就吃饭,这胖子竟然还动起手来了!你可要为兄弟我做主啊!”

裴钱也看向楚纵,团着一张圆脸,眯着两缝眼睛,看起来要多傻有多傻。

楚纵抱着胳膊旁观,半晌冒出一句:“怎么做主?劝他杀猪别用牛刀?”

裴钱笑呵呵道:“楚哥说得对。”

赵绿帽没占到便宜,又找封梧去哭天喊地一番:“唉,封哥,你听听,这话像样吗?”

又假惺惺说:“算了,我们两个不和他们计较,现在四个里面,也就我们两个是老实人了,他们连芯带皮都坏透了!”

四个人里三个闹,封梧便光风霁月地站在一旁,看他们闹。

见赵绿帽找他伸冤,便笑:“没事,随便吃,难得大家都高兴,我请也行。我饭卡里的钱正好充多了,不多用几次,估计这学期都花不完。”

赵绿帽找到靠山,喊了一声“万岁”,又回头挤兑裴钱去了。

楚纵却瞪了封梧一眼,冷哼一声:“你今天敢付钱试试?坐着吃就是了。”

“好,听你的。”封梧一般不和楚纵争。

排到位后,四人各端了馄饨或炒饭,寻了个位置坐下。

赵绿帽嘴上叫得嚣张,最后还是点了他平日爱吃的那份炒饭,没特意往贵的挑。

裴钱家里不差钱,可花钱丝毫没有挥斥方遒的霸气,一向抠抠搜搜,能省一块是一块。他这次点的还是大碗里价格最亲民的白菜瘦肉馄饨。赵绿帽之前撺掇他,也有劝他换换口味,改善改善生活的意思。

楚纵和封梧点的也是馄饨。好容易上完了一天课,身心难免疲惫,临近晚上,空气也稍有降温,这时候一碗热腾的馄饨端上来,热气熏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一个馄饨带汤,一勺一勺地咬下去,鲜香得叫人想把舌头也跟着吞下去。

老板厚道人,肉的分量很足,一大碗下去管饱。但吃完一碗,最后保准得盯着一碗飘着葱花、碎榨菜和油星子的汤底,意犹未尽地盯上好一会儿。理由没别的,就是太好吃了。

楚纵熬了一下午,早就饥肠辘辘,拿到勺子,第一时间便舀了一勺汤。一口汤下去,边回味边往对面看了一眼,这一看便是一愣:

他对面的封梧正拿着个醋瓶子,咕咚咕咚往汤碗里倒醋。

察觉到楚纵惊疑不定的注视,封梧慢条斯理地抬起视线,解释了一句:“食堂的醋兑了水,太淡了,多倒点才有味道。”

说话间仍旧扣着醋瓶子往下倒。

人看着清清淡淡,吃饭的口味倒重的很。

楚纵瞥了一眼封梧碗里已明显泛红的汤汁,下意识抽了抽鼻子,摆脱空气里溺鼻的酸香味:“你不觉得已经很酸了吗?”

封梧尝了一口汤:“还行,差一点。”说着又拎瓶往碗里倒了二三勺的分量。

楚纵才知他爱呷醋到了这等地步,乐了:“我本来是想请你吃馄饨,没想到最后不是请你吃馄饨,而是请你吃醋。”

封梧神情自若地舀起一勺红当当的馄饨汤:“喝醋可以,吃醋还是算了。”

“有什么区别?”楚纵不明所以,他觉得封梧碗里加多了醋,说起话来也好似带了醋劲,酸溜溜的。

叫他不敢往深里琢磨。

封梧笑笑不说话。

……

周五放学后,海中办了个敦促学习的聚众演讲活动。这儿的演讲,是指校领导负责在上面讲,一众学生负责在下面演,即装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台上的说辞无非是那些话,能听进去的早就听进去了,听不进去的说多了也没用。楚纵觉得没意思,就带了五三附赠的3500单词本,和封梧、裴钱、赵绿帽凑在一块儿背单词。

裴钱常年英语瘸腿,见了英语就头大,背了十来分钟就撑不住了。赵绿帽英语还行,但没背书的耐心,见裴钱放弃,便把裴钱拉到一旁,聊起了年段上动机往往是吃饱了撑着的趣闻。

明明是无聊的八卦,赵绿帽也能讲得手舞足蹈,裴钱还能听得津津有味。

楚纵和封梧则仍把头埋在一起,对着一本两个巴掌大的单词本背单词。说是一起背,其实是一个人背,一个人复习。

封梧的英语很好,联考后晚读背英语范文,范文常是出于他手。他虽是高一,高中要求的3500个单词基本都已烂熟于心。此时便以复习为主。

楚纵若是改了考场上死磕解法的毛病,理科也在实验班前列,文科包括英语却只能算得上中庸,3500个词得老老实实从abandon开始背,此时的进度刚到“i”开头的字母。

封梧跟楚纵一同背,见楚纵背到艰难处,便帮他拆解词根、词缀,或是造个句子举例,加深他的理解。久而久之,楚纵的背单词的速度快上了不少,背得也愈发投入。

单词本不大,封梧提议把手搭在楚纵的肩膀上节省空间,楚纵没有拒绝,这些日子,他明面上和往常无二,实际上却与封梧亲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