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苑中禽 一枝安 2728 字 3个月前

“那便好。”郁白曾想过将写意带在身边,然而他离宫时神智尚且不清,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带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身边。最初时自己存了死志,侥幸脱生后也知自己并非长寿康健之人,写意一个小姑娘跟在自己身边,总是有诸多不便。

宫中值得他牵挂的人不多,包括凤十一一个个问完,一盏茶倒还没饮尽。郁白捻了枚酸梅片细细嚼着,忽闻凤十一道:“阿白,你没有别人要问了吗?”

“别人?”郁白顿了顿,似乎被这句话勾起了什么回忆,“对,还有一个。”

“贺、念、白——他如今还在宫里么?”郁白慢腾腾地回忆,“是叫这个名字吧。我记得他同我长得很像,你知道他家是何处吗?也许同我有血缘关系也说不准。”

“……”这显然不是凤十一想听到的答案,更不是他预料之中的名字。他一时不慎将一片酸梅片卡在喉咙里进退两难,顷刻间一张俊脸憋的通红:“在……但,其实,跟不在也差不多。”

郁白扬眉,又捻了枚酸梅片放入口中:“怎么说?”

“就是说……陛下……陛下从来没有去见他,他也没有主动去见过陛下。”凤十一又补了两句,“听说他早有心仪之人,而且陛下很快就要把他放出去了。”

那十七岁的少年面容在眼前浮现,秀丽、温柔、无比地讨人喜欢。郁白无动于衷地饮尽了茶,澄净一口酒气:“哦。”

哦是什么意思,不想表达一下自己对此事的看法么——凤十一踌躇着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声清亮的喊声打断了:“阿白?”

萧景明打扮得跟只花蝴蝶似的,笑眯眯地飞过茶馆大厅,一路小跑到郁白身边:“你在这里啊,刚刚找你许久找不到,秦府的门童说你和旁人往这边走了。”

说着他似乎才注意到郁白身边的凤十一,笑着道了一声好:“在下萧景明,是阿白的朋友,不知这位是……”

凤十一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头一次在郁白面前流露出话本故事中影卫该有的形象——高冷,肃杀,面无表情,不近人情,连黑衣蒙面、匕首毒针的标配都不用就能夜半三更钻人床底取人性命的那种。

萧景明被骇了一惊,转而看向郁白:“阿白……”

“……”郁白目不斜视,淡定起身,“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是面瘫,见笑了。”

“面……面瘫?”萧景明一脸茫然,瞧见郁白起身要走,连忙尾巴似的跟了上去,嘴上还不忘碎碎念,“可是我刚才看见他的时候,他脸上明明是有表情的……”

郁白云淡风轻:“哦,那是抽风了。”

说着他转头瞥了犹在恋恋不舍朝后看的萧景明一眼:“少看两眼,会传染的。”

喜宴未散,郁白照旧回去坐下,诧道:“还有客人?”

今天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专门挑姐姐成亲的时候来吃喜酒么——也没见他们随份子啊。

萧景明摸摸脸,深恐自己被传染上面瘫:“是个老大爷,看着……嗯,像个摸骨算命的。”

老大爷、摸骨算命的——宴席上,郁白望着昔日的得道高人容寸心容老大爷,迟疑片刻,举起了酒杯:“容先生好。不知小殿下如今可好?”

一句蓝桥,容寸心立刻被酒呛了喉咙。

喜宴彻底结束已是申时,郁白帮着挨个送走客人,回到庭安客栈属于自己的房间时,太阳已经有些西斜。他朝房内之人作了个揖,歉然道:“容先生,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

容寸心老神在在地摇摇头:“不妨事——你怎知我是蓝桥请来的?”

郁白抿唇一笑:“当时您在长安城内掀起那般大的风浪,又在赵……在宫里说出那样一番话,这般行事总不会是闲来无事吧。何况这些年我认识的人本就不多,有过交情的人更是寥寥无几,知道当初内情的,又肯好心帮帮我的,小殿下算一个,猜也不难猜。”

这也是出宫后他才渐渐回想起来,蓝桥当初为何去的那般匆忙,想来不是苗疆圣女突然抱恙,而是他无意间得知了内情,在赵钧明里暗里的威胁下匆匆回乡。

再往下细细想去,漏洞应该就出在那封乌楼罗的亲笔书信上。应当是云阳殿里凤十一翻出书信、交由蓝桥打开的时候,被他看到了什么内容。

那封信早已被毁了吧。假若自己能早点看到……郁白轻轻摇了摇头。

往事早已不可追。即使早一日看到又能如何?不过是早一日脱离虚幻的美好,早一日迈向残忍的真相罢了。

容寸心叹道:“你既然早知我自何处来,何必点火?”

“当时脑子不清楚,这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这话说完郁白便不再作声,过了许久,他才听见那青年低低的叹息声,“何况那时候,我谁也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