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苑中禽 一枝安 2220 字 3个月前

酒液入口,他如释重负。

——如释重负,因为郁白足够冷漠,所以他也可以足够残忍,而不必为即将做的事情、违背的承诺而感到愧疚。

这是他心仪的人,这是他得出的答案。时至今日,他一步错步步错,早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然而既然已经错了,回头来不及,那不妨便一直错着走下去。只要他肯走,那就一定有一条路,哪怕哪一日撞上南墙头破血流,也是不枉此行。

没错,不枉此行。

酒液在唇舌间氤氲激荡,那是罗浮春特有的芳香和清冽。赵钧默念那个人的名字,缓缓闭上眼睛。

他道:“阿白,莫辜负了朕的期望。”

他似乎听到郁白说:“定不负陛下嘱托。”

烟花落尽,月隐浓云。今夜的生辰落幕,明日便是离去之时。这三年纠葛在任何人看来,虽无善始,当有善终。

酒过三巡,赵钧一手支着额头,伏在案上昏昏欲睡,还随手打翻了酒壶,清亮的酒液洒的满地都是。

郁白低声唤道:“赵钧?”

赵钧回之以一声闷哼,看起来是睡熟了的模样。郁白凝视他片刻,将他掉落在地的披风给他披了上去。

……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然而在他擦身而过时,赵钧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阿白。”

郁白站住脚步。他听到赵钧说:“别走。”

已经晚了,郁白想。他低下头,想从赵钧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然而赵钧抓的太紧,他唯恐把人吵醒,犹豫片刻,只得褪下外袍,着单衣出了门。

——后来赵钧曾想过,如若彼时郁白踏出门的脚步不曾那么毫不迟疑,他或许都不会用那么偏激又严苛的手段再次折断郁白的幻想。然而对彼时的他来说,他所有的耐心和包容,都在郁白推门远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的时候消磨殆尽了。

不知何时,天幕中圆月皎皎,乌云尽散了。

凤十一已在门外等候良久。终于见郁白出来,他将一个包袱递到郁白手中,正想说什么,眉头忽然一皱:“你的外袍呢?”

“出来的急,忘记了。”郁白随口搪塞着接过包袱,“有劳。”

你这哪里是出来的急,分明是……凤十一决定在这件事上闭嘴。他欲言又止道:“阿白,你有没有想过,我在此刻得到你姐姐的消息,其中是否有诈?”

夜风自燕南阁吹过,散了满天的清冽酒香。星辰亦沉醉其中,忘了发光。

郁白道:“我何尝不知,但我赌不起。”

“我当然知道,在我即将离开时得到姐姐的消息,极有可能是他的授意。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赌不起。我做不到明知姐姐有可能留在宫里,却还一个人出宫潇洒这种事。”

赵钧将他的软肋拿捏的如此精准,寸寸都戳在他最脆弱的心尖上。他知道自己无时无刻不被赵钧盯着,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赵钧醉酒,他才能放下心地去清宁殿探寻其中消息。

他掂了掂包袱,出其不意地问道:“此事之后,你待如何?”

“……如何?”凤十一愣了片刻,“大约……还是这样吧。”

“如果你愿意的话……”郁白话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罢了,过了今夜再说罢。”

郁白怀抱装着侍女衣裳的包袱自燕南阁中消失,却没发现自己背后有双眼睛如影形随。当他最终在清宁殿前驻足时,身后那双眼睛渐渐酝酿起了寒意。

这些郁白一概不知。

清宁殿是前朝景妃的宫殿,自景妃去世之后便再无他人居住。郁白隔着枯萎的花藤和薄薄的窗纸,窥视许久,未见清宁殿外有人看守,却隐隐瞥见了烛火的微光。

豆大的烛光在黑夜中格外醒目,似乎在等着他走入其中。

——门很轻易地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