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苑中禽 一枝安 2289 字 3个月前

赵钧三步并作两步跨过,一把将郁白揽进怀中,面容是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慌张:“没事吧?”

郁白没听见赵钧在说什么。天地分明一片寂静,他脑中却如狂风漫卷、地动山摇,那些声音如同无数只嶙峋的手臂,将他拖入名为回忆的漫长梦靥。

深渊倾颓,群山崩塌,尘封的记忆如洪水猛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着脆弱的藩篱,在他脑海中吟诵着恶魔的低语。

他拼了命地挣开赵钧,向悬崖下俯身,目之所至却再也找不到方才那个身影。

长姐……长姐……那是他的长姐。温柔笑着,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的长姐,在他病痛困厄时仔细照拂的长姐……是他等了半年——不,或许可能更久的人。

赵钧死死扼住他的肩颈,怒斥道:“郁白!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她是谁?”郁白头晕目眩,疯了一样地质问,“我看见了……她是……”

“她不是!”赵钧骤然拔高音量,随即又些许地低下来。

他一遍一遍地抚着郁白的后背:“她不是你姐姐……姐姐现在在柳城,怎能在骊山猎场,又怎会有这般武功?何况,如果真的是姐姐,你们久别重逢,她怎么可能不以真实面目面对你,还这样横眉冷对?”

郁白漆黑的眼睛大睁,胸膛剧烈起伏:“你……你……”

赵钧微微叹了口气,一点一点拭去郁白满脸的泪痕,动作轻柔的如同呵护易碎的瓷器。他循循善诱着问:“阿白,你听到什么了?”

“我……”

秋风中,凌乱的记忆坍塌重组,郁白只觉头痛欲裂。他不知道那是喝下去的苦药发挥了作用,药在出闸的洪水前树起脆弱的藩篱,却又在狂风骤雨下剧烈摇晃,濒临破碎。

他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似乎有万般光影闪过,却无一者停留。

——郁白,你当真以为我奈何不得你?朕有无数种手段对付你。

——阿白,我真的心悦于你。待到一切了了,我便同你出宫去,浪迹江湖、逍遥自在。

——郁白,你可知你过去两年经受的耻辱和痛苦,全拜赵钧所赐?你几乎死在他手里,最可笑的是,而今你又一次相信了他。

暧昧、喜欢、誓言、强迫、谎言、欺瞒、阴谋……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他得不出答案,也辨不清真假,只能这样被赵钧紧紧抱在怀里,任凭满腹疑问,却抓不住一个答案。

郁白勉力推开赵钧,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漆黑一片的眼前渐渐恢复亮度,他依稀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郁白张了张口,声音哑的不像话:“……赵钧。”

赵钧急忙道:“怎么,可是方才伤到了?”

郁白摇了摇头,任由那些碎片闪过,赵钧再次把自己拉进怀里。万般思绪闪过,出口的却是:“骊山……骊山秋猎,怎么还会有刺客。”

听到这个问题,赵钧没由来地松了口气。他扶着郁白,一步一步远离了悬崖。

“这件事说来话长。”

赵钧边扶着郁白下山,边缓缓道:“今日朕本是同几名心腹武将一同狩猎,有一刺客伪装成侍卫向朕出手,被擒获后当场服毒自杀。这原是寻常事,只是朕恐此人还有同伙,又从凤十一那里知道你孤身一人留在山崖上,便匆匆赶过来,瞧见你和那人对峙,唯恐他伤了你,情急之下便出了箭,谁料他竟阴狠至此,竟然伪装成你姐姐的模样拖你下悬崖。”

“所幸朕来得还算及时,没让你中了贼人奸计。”赵钧说着又把郁白揽紧了些,“阿白,你刚刚真的吓坏我了,以后可不许了。”

郁白轻轻点了点头,既没回应赵钧的深情嘱托,也没对这番说辞有什么异议:“陛下可有受伤?”

“无妨。”赵钧笑笑,又道,“此人招式阴狠,如若不是自幼练起,断断成不了这般功力,必定是榜上排名拔尖的刺客。历数如今的江湖,有这样目的和手段的,除了天麟府,朕想不出别的。”

“天麟府?”

赵钧看起来似乎不想多说,沉吟半晌,终是开口道:“阿白,朕也不想瞒你。朕身上的金蝉,是能救天麟府前任府主的解药,故而明鹤一而再再而三行悖逆之事。但能在重重防守下闯进骊山猎场,若说他没有内应,没人会信,至于这内应到底是谁,朕还在查。”

说着,他轻轻抹了抹郁白脸侧带血的划痕:“人皮面具最是常见,易容易形更是这些人常用的技俩。天麟府中人装成你姐姐的样子欺瞒于你,借此骗取你的信任,对你说这种话也是为了离间你我二人,断断不可信。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