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苑中禽 一枝安 2352 字 3个月前

凤十一接的从善如流。他知道郁白酒量不怎么样,瞅着这会儿差不多要醉了,便也破天荒地捞起酒杯斟了一杯,却迟迟未曾送入口中。

“有时候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有些事忘了就忘了吧。”

“你指什么?”

将醉的人陡然出声,眼神清明地看着他,何曾有半分醉态。凤十一自知失言,即刻哑声。

“忘了吧”,可以是宫人的污蔑和谣传,也可以是过去两年的记忆。谣传忘了便忘了,可若是那两年记忆并无一丝污垢,又何必“忘了便忘了”?

在宫里待了这些日子,他岂会看不出赵钧的刻意隐瞒,看不出凤十一神经大条伪装下的步步谨慎?郁白捻酒杯在手,盯了他半晌,最终低头笑了笑:“算了,也是我心甘情愿。”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人会天真到相信有人能将皇位拱手相让——至少他不会。他上过战场,见识过权力争斗,知道皇位是白骨鲜血堆成,赵钧这样的人,岂会轻易将皇位拱手于人,只是因为飘渺的“喜欢”?

可抛开理智,他又隐隐希望赵钧的承诺是真的,而且这希望还愈来愈浓烈。他希望赵钧的隐瞒是有难言之隐,希望赵钧除开那至高无上的君主之身外,的的确确留给自己了一份真心,正如他所承诺的那样,明月为证,绝无妄言。

至于凤十一,他受命于赵钧,为难他,恐怕白白折了一条性命。

何况……

郁白心中默默地想,何况,他是真的动心了。

动心一词,说万劫不复或是夸张,但至少现在他愿意等,愿意等到赵钧坦诚相告的那一天。

“换个话题。我这两年是什么样的人?”

凤十一清了清嗓子,开始展示自己出色的文化素养:“阿白你芝兰玉树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翩然出尘气宇轩昂惊才绝艳……”

可把你能耐坏了。郁白:“……你会的还挺多。”

凤十一一片坦诚:“阿白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一行也不要文盲的。”

郁白:“……”

最有文化的影卫、武功最好的文化人儿凤十一长长地叹了口气,似在追忆自己漫漫学习征途,然而开口却是:“我今年二十三。”

郁白略微错愕地看他一眼,旋即给他斟了杯酒。

“我自幼便不知自己身份来历,靠着百家饭糊里糊涂长到六七岁,遇了饥荒。所幸生了副习武的根骨,被宫里人挑进了影卫行列里,好歹混口饭吃。”凤十一道,“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

他掌心摩挲着一块长命锁。那锁是木头雕成,上头的金鹏花样已经褪色,需得仔细看才能辨认出。

“我这十几个年头过得糊里糊涂,训练、执行任务、杀人越货,有时也想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方,但有时又想,算这么清楚做什么呢?人生一辈子也就短短几十年,糊里糊涂、高高兴兴地过完了,也是福气。”

也是福气——只可惜郁白偏是个寻根究底的性子。凤十一也不晓得自己这番话郁白究竟听进去多少,更不明白自己一个好端端的影卫为什么要来当人生导师,沉吟片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罢罢罢,万事当前,饮酒先。

赵钧最近忙的很,自那天后,郁白已有数日不曾见过他,乾安殿每每派人来传话说陛下忙于朝政,烦请郁公子等一等,再等一等。

这一等便是五六日,满腔隐秘的疑问和忧虑无处可问,也随着时间增长渐渐沉了下来。直到有一日提笔写信,窗外落花翩然,他方才惊觉自己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安闲且寂静的深宫生活。

赵钧就在这时候踏进了燕南阁。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堆了满桌的废纸球。他眼皮跳了跳,心道多日不见,这是在给谁写情诗呢,这一字一句斟酌的——随即他捡起一个纸球展开,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看到了“长姐”。

这两个字像通红的烙铁,烫的赵钧眼睛生疼。

听见动静,郁白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陛下怎么过来了?”

“朕这些日子在忙穆王之事,实在抽不出时间来。”赵钧毫不见外地硬挤到郁白旁边坐下,顺手捏了捏他的脸,“最近没好好吃饭吧?脸上都没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