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与顿了一瞬,接着苦笑地摇了摇头:“不过却未曾料到,皇上竟不容我家到了这般不分是非的地步。”

可直到现在,哪怕时光倒流,谢凌与相信父亲应该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自认为自家唯一做错的事,可能就是几十年前,不该为了表忠心,同意将谢家女儿送进宫。

可最初意愿谢氏女进宫,用以制约谢家的,却也正是先皇和当今圣上。

贺摇清看着面前摇头苦笑的人,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

这个人好像永远都是光明磊落,又高风峻节,身在武学世家,却还带着几分文人风骨,哪怕直到现在,也像是永远活在光下面,从不曾见过那般的肮脏事情似的。

对他这种人来说,大多时候很能让他感到安宁,就像是梦里出现无数次的,不知从何开始喜欢上的清透月光,说来这个人每次让他动心的时候,大多都伴着月光。

和自己像是一张纸的两个面,永远离得最近,却是截然不同。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对他这种生在腐朽腥臭的沼泽里的人来说,想要接近,想要靠过去,哪怕知道最后可能只是飞蛾扑火,不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既然招惹了他,贺摇清哪怕穷其一生,也断不可能放手。

谢凌与看他半天不说话,疑惑地看过去,便觉得这人现在的眼神有着几分熟悉的压抑。

说实话,发生在地下冰室的那件事,他直到现在也丝毫也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他是个男人,也不屑做出那般扭捏或逃避的姿态,更何况如今这般局势,不能排除与这人联手的可能性,他也不能逃避。

谢凌与只觉得这人是一时的鬼迷心窍,想着静观其变。

可他却忘了,或者是故意不去想起,那冰室里的一切,若他真的毫无感觉,却断不可能沉沦进去,直到被推到冰墙之上才回过神来。

也断不可能在贺摇清那般的逼迫姿态之下,还是怕他受伤,哪怕再不愿,最后却是主动放开了那只手。

谢凌与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直到现在,这只手上好似还留着那人胸口的体温。

马车停了。

今夜的风有些大,两人刚进府,还未走多远,一个小小的人影便从远处冲过来直扑进了谢凌与的怀里,而后很快怀中便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谢凌与被撞得一个趔趄,贺摇清在他身后悄悄扶了他一把。

而后稳稳地接住这个人影,安慰地抚着他的背,语气轻哄:“没事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直到过了很久,那小身影才微微抬起头来,双眼肿得通红,满面泪痕,谢凌与笑着蹲下身擦了擦他的眼泪:“父亲母亲在呢,兄长和……殿下现在也回来了,什么也没有变,对吗?”

谢凌与最庆幸的一件事之一,便是前几日谢明渊正好去了住在烟扬的小叔家,并未在府,而且前去抓捕的人还未赶到,事情便已真相大白,没有受到过惊扰。

谢明渊紧紧地攥住兄长的衣袍,仍在不住得打着哭嗝。

有风吹过来,贺摇清站在谢凌与身后,静静地看着这对兄弟,而离他们再远一点的地方,站着刚赶过来的谢侯爷与谢夫人,也同样笑着看着他们。

第56章 山风浩荡

谢凌与做了一个梦。

可能是这几日太过心力交瘁,现今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睡得便格外熟,梦境也是光怪陆离。

梦里他站在悬崖上,悬崖陡峭,险峻无比,举目望去,目力可见的都是万丈深渊。

而那正立在那悬崖边上的,赫然便是贺摇清。

这人只穿着一件单衣,背对着自己,直直地望着悬崖底下。山风浩荡,山石滚落,而他衣衫飘摇,让人害怕他会不会就这样被风吹下去。

谢凌与来不及细想,第一反应便是想要冲上去把他拉回来。

可他刚还未抓住这人,贺摇清却突然转过身来,面上带着笑,却是握住自己伸出的手,而后便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己从悬崖上跌了下去。

谢凌与想抓住崖壁上突起的岩石,身边却又附上一个温热的身体,贺摇清紧紧锢住了他的手脚,他便丝毫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