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三糖之恩

陛下,臣不配 饮鹿 4810 字 3个月前

小宣子还有话没说,丞相大人哪里是起得早,也不知昨夜丞相大人到底睡没睡,夜静时分就出去了。

吓得正在门外打盹的他都颇为紧张。

“珍书坊……”

楚御衡默念这三个字,等不及宫女缓慢的动作,自己就将龙袍扣了起来去寻人。

容暮的确一夜未眠。

他将楚御衡带回自己宫里安置他睡下后,自己便寝不聊寐。

楚御衡倒是睡得熟,还在寂静的寝殿里传出沉稳有节律的酒醉微鼾,摸着喉结楚御衡留下的红痕,容暮实在过不了自己内心那一关。

他便从宫里出来了。

带着宋度闲散踱步,就到了珍书坊。

珍书坊古籍万千,就算饱读诗书的容暮也有许多不曾涉猎。

沐浴书香之中,一夜看了三册的书,那些繁杂的心绪终于被容暮理了个清楚。

他同楚御衡相识已经十年,他不能因为楚御衡一时的亲昵,就忘了楚御衡身边还有一个闻栗,况且闻栗同楚御衡相识的渊源更为久远。

跟着容暮一同出来的宋度期间熬不过去,趴在桌上睡了几个时辰。

等宋度睁开眼,自家大人还是原先那般姿势,直板板地挺着腰背,手里还握着一册书。

“大人一夜都没睡?”宋度讶异。

看到宋度醒了,容暮微微点头:“没有睡意。”

宋度如坐针毡,为主子没睡自己却睡了的事实感到颇为懊恼:“大人该好好休养的,都怪我没劝住大人。”

“这哪里是你的过错,本官不想睡罢了,你劝不住的。”言罢容暮摇摇手里快翻阅完毕的古册,“再说这儿的书可都价值千金,本官舍不得轻易错过了去。”

宋度不懂书的价值几何,他只知道自家大人的身子骨最为重要:“可大人眼下都熬青了,好不容易养出的血色,现在脸又苍白起来。”

宋度在一旁絮絮叨叨,容暮莞尔。

楚御衡带着人进来使时,容暮正巧看完了手头这册书。

见到楚御衡来,容暮心湖微起涟漪,一夜不曾阖眼,等下慵懒倚在椅子上,白衣男子看起来还有一些懵。

但容暮还记得要起身行礼。

“参加陛下。”

“起来吧。”

让人平身,楚御衡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人,容暮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发丝颇为齐整,就连束发的发冠也是昨日那一个。

容暮虽然日常说话温润,但个人的喜好格外独特,每日清晨的衣服要每日都换,发冠也是如此。

当下没换衣裳,没换发冠,那结果只有一个——容暮昨夜根本就没有躺在他的床边。

暗色的阳光从未闭拢的轩窗缝隙中斜打在容暮脸上,再看桌子上摆放着的一摞子书册,楚御衡眉梢微挑:“你昨夜一夜未眠,都在这看书?”

眼底盛着带着倦意,容暮颔首应下:“偶得闲散罢了。”

是得了闲散,还是不愿和他共处一室?

忽就想明白了,楚御衡胸口堵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愈发阴骛。

楚御衡还想继续追问,但外头的小宣子突然进来,面色紧张。

压下想要说出口的话,楚御衡一双鹰眼直勾勾的盯着容暮,随后带着小宣子去了博古架的那一边。

明显是被人刻意避开,容暮不动声色地摩梭着刚刚看完的那一册古籍。

现在的他被阻隔在外,难免心潮起伏。

的确是变了,以往他在宫中楚御衡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他,不论是后宫里出现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亦或是楚御衡安置在宫外的探子传来的消息,他都不会被楚御衡如此刻意遮蔽。

那头的楚御衡听小宣子说完,面上划过一抹讶异:“朕知道了。”

小宣子是为了闻栗的事儿来了,自打楚御衡答应容暮会给华淮音一个公道,楚御衡就让人叮嘱闻栗,关于华淮音的案子任何人轻易动不得,但没想到闻栗居然将他的命令当做耳旁风。

昨夜严刑逼供,生生将人的腿打断了去。

楚御衡一时间对闻栗不妥当的逼供愤恨悬生。

让小宣子退下,楚御衡还在思索着该如何和容暮说。

这事肯定瞒不了。

就凭容暮对华淮音的照顾,不出几日容暮定会再向他提起华淮音的案子。

所以还是同容暮坦白了为佳……

不自意紧了紧手骨,楚御衡看着不远处男子黑发柔软的模样,眉毛下垂,眯眼道:“刚刚底下人回报了华淮音的案子。”

容暮无声得攥了攥膝盖上搁置的书册,他以为楚御衡不会对他说这些。

但没想到楚御衡却主动提起了。

古册从膝盖出无声地滑落了几寸,容暮探问:“那华淮音的案子是否有了进展?”

容暮打心里还是相信华淮音当年并无过错。

倘若真有证据能够证明华淮音是凶手,闻栗也不必用刑逼着华淮音承认。

根据灏京的刑罚,在证据确凿的时候,华淮音不认也没关系了。

闻栗会对华淮音用刑,许从另一方面来说,华淮音当年的事当下还无确切能定罪的证据。

看容暮对华淮音案子的关切,楚御衡舔了舔唇,压下几分浓烈张扬:“其实案子毫无进展。”

容暮凝目:“嗯?”

看着容暮明湛的双眸流露不解,楚御衡的唇间翻滚出几个颇为沉甸的字来:“是他的腿骨昨夜被打断了……”

被拉扯着衣衫的男人胸口凝滞,一口气短了起来,容暮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还没愈合的伤痕,乌黑的瘀伤明明已经不疼了,当下却一鼓一鼓的,像是有无数个小锤凿在上头。

楚御衡却像不满容暮的沉默,靠近过来,视线细细的端着容暮胸前的伤。

他还是生气。

容暮为人虽然淡漠,但素来不会同人起争执,还有何人能让他受了这样的伤。

楚御衡思来想去,也就之前来容暮府上拜访过的华淮音了。

当下容暮无言,楚御衡却不肯轻易放过他,眼前人的沉默更让楚御衡确认自己猜想是真,不免气急。

“华淮音算什么东西,他居然动手打你?!”

容暮只觉莫名其妙。

“不是他。”容暮淡淡开口,楚御衡的手还紧紧扣着他的肩膀,让他有些疼痛。

可楚御衡毫无觉察:“不是他还有谁敢对你动手,还伤在胸口这么隐秘的地方!”

莫说是隐秘的地方了,淤青一片刚好落在两点红润之间,容暮肤色莹莹如玉,看上去格外的活色生香。

灵光一现,楚御衡瞠目而视:“是不是那厮想强迫于你!”

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楚御衡气红了眼,想伸手摸去那伤痕,又怕容暮觉得疼痛。

举起的手合拢又松开,数次反复以后重重落在床上。

容暮听到楚御衡如此言论,好看的琉璃目瞪大了许多,心中又想起武将地位来,不免悲哀。

“华淮音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会想强迫我?”

容暮想说些好话哄人离开,但不料他为华淮音争辩的那简单一句话,惹得楚御衡更加生气。

“你同他才见几面,就这么了解他?他过来看望你,你就请他留在府上吃酒过夜……朕怎么不知丞相大人如此好客待人!?”

“陛下是派人监察我吗……”容暮恍然。

华淮音留在他府上的事儿,他并未宣扬出去,楚御衡又是如何知晓的?

容暮素来知道楚御衡对朝堂万事都把控的牢牢的,但不知楚御衡他也这般不信任自己。

想来这府上还有多少人是楚御衡的眼线。

再抬眼看向屋里的各件摆设,容暮心口凉了个透。

楚御衡原先答应过他,不会在他府上安插人的,自己如此信任楚御衡,便从来也没怀疑过。

“朕不是故意监察于你……朕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派人暗中保护你。”

楚御衡也将自己所言有过错。

毕竟是他毁了当初的诺言在先。

张着唇瓣,楚御衡想辩解的话哽在心口,一时哑言。

楚御衡心中不免埋怨,几年前的自己为何要答应容暮不在他府上安置人手,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如此被动。

可他派人的确是为了保护容暮,他派出的暗卫已经拦下几十波刺客的侵入了。

沉闷片刻,楚御衡移开视线,将将落下这么一句:“朕是为了你好……”

楚御衡是为了他好?

但这样的话,让容暮更加难过。

为了他好便不知在他这丞相府安插了多少的人,而他的日常行径也不知多少都回禀到宫中的楚御衡耳中。

到底是为了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