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御衡好似做了一个极为悠长的梦。
梦里容暮在动身去往江南之前,还同他见了最后一面,春风十里的碧柳江畔,容暮着着他平素最爱的白色长袍。
不用笑,琉璃瞳目里就有着大片好春光。
但他还未和容暮相拥,容暮的白色衣衫从最下处的衣摆处开始燃烧起灼红的焰火来,不断向上,直烧到大腿骨处。
可容暮依旧面带笑意,端着以往的温润模样。
他惊恐地上前扑打,却发现这火焰丝毫未散,反而燃烧得更为凶猛,瞬息间就将原本含笑着的白衣男子完全吞噬了个干净。
“阿暮!”
楚御衡猛然睁眼,胸口的钝痛让他忍不住抽气。
“皇兄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一道娇软的女声响在耳廓边,楚御衡看着楚绡宓,似乎想确定如今身在何处。
可等仔细辨析过后,楚御衡才发现他已身处自己的寝宫。
轩窗外夜色深沉,而宫里烛火通透,暖炉依旧点着,焚香也圈圈地缭绕着。
就像他无数个平常日子一样,安静肃穆。
对,平常的日子……
所以容暮一点事也没有。
楚御衡木然地松了一口气,却看见楚绡宓转身出去,还带来了穿着官袍的御医。
“皇兄你既然醒了,快把手松开些,皇兄你手心的伤要赶快处理了。”楚绡宓急巴巴地催着。
手?
楚御衡茫然,他手上并没握着什么东西。
楚御衡坐起身来,明明四肢百骸像被石头压住,可除了沉重以外别无旁的感觉。
等看到右手的枯红血迹,楚御衡神色不再木然。
原本水头极好的玉片在火下数个时辰已然失了几分光泽,当下被他的右手紧紧握着,连带着也染上了男人掌心艳红的血迹。
玉佩失去光泽,变得枯黄,甚至多了许多断纹。
可这还是他还给容暮的玉佩!
楚御衡的呼吸变得急促,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和悔恨,但他仍旧不愿从容暮没死的美梦里惊来。
不是真的,他手上根本没有什么玉,也没有血,一切都是他的幻像。
楚绡宓无奈上前,皱着眉头看着自家皇兄此刻的失神模样:“人死不能复生,我知皇兄也难过,但江山社稷为重,阿暮要是还在,定不愿看到皇兄这般。”
楚御衡头脑发胀,楚绡宓的话他只听了一半。
什么人死不会复生,容暮根本就不会死……
楚绡宓怎么净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容暮平素就宠着这丫头,怎么绡宓现在也开始咒容暮了。
楚御衡也不去看楚绡宓,只看着右手里“幻想”出的玉佩,这只手恍若不是他的,明明流了这么多的血,而且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所以看都是假的。
御医拿着干净的帕子和温水来的时候,楚御衡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
“陛下,手里的伤要尽早处理。”御医瑟缩着想要靠近。
而楚御衡愈发不耐,怎么又有人说他受伤了?
他没有受伤。
他一点都不痛。
但等他动了动右臂的臂肘,那只手突然像失控了一般,玉佩从掌心滑落。
楚御衡立刻伸手去接住掉落的玉佩,这玉佩仿佛滚烫的炭火一般,灼烫着他的手心。
触感是真的……
昨日看到的景象是真的,玉佩也是真的,掌心的伤也是真的……
所以,容暮也是真的没了?
楚御衡张了张唇,紧盯着刚捞回来的玉佩,整个人都在失控的边缘。
许久后,一道嘶哑的男声才从他的薄唇里溢出。
“阿暮他呢?”
一提到容暮,楚绡宓就想哭,她今日知晓容暮没了就哭了整整一天,哭到最后眼睛干涩起来,红肿的像那鱼缸里红鲤的红肿眼泡儿。
那些外人,以及贴身服侍她的人只当她在哭像哥哥一样容暮人没了,却不知楚绡宓在哭自己所爱慕的人自此消亡于人世。
当下又被提到容暮,楚绡宓又兀自红了眼:“丞相府的人已经准备丧葬了。”
“丧葬……”楚御衡板着一张脸呢喃。
已经默然蓄了泪,楚绡宓却发现自家皇兄知道阿暮即将下葬的消息万分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