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梁锦同何须问走在她的后头:“怎么跟个兔子似的蹦跶?”他这个妹妹,自小就文文弱弱安安静静的,梁锦还从未见她如此活泼过:“这样倒是比平日多了些精灵气儿。”

一听这话,梁慕白止住了。心里一阵发慌,情急之下娇嗔着掩饰:“大哥嘲笑我!嫂君你也不管管他!”

何须问心里有数,便斜着眼瞪了梁锦一下:“你仔细看路。”

黑漆漆的梁锦看他不太真切,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仗着别人看不见,去拉他的手:“你现下得了我母亲的欢心,又收服了我妹妹,我倒是该怕你了。”

被他牵着手,何须问也不挣,好似本来就该如此:“你少说两句罢。”

梁慕白只觉得这个夜里格外的惬意,连月亮都弯得比平时可爱一些,她忍不住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天热了,我身上的疤又犯起来了。”

林鸿走在最前头,背着所有人扬起了一个笑。他刻意迈小了步子,离得梁慕白近一些。

“我让人找些清凉膏给你擦,擦上去凉凉的止痒。”梁锦又补了一句:“你可别去挠。”

“大哥是担心我这疤永远好不了嫁不出去?”

梁锦“哼”了一声,理直气壮的狂傲起来:“我梁家的女儿怎么会嫁不出去,勋侯贵爵,自然是随便你挑!”

林鸿在前头听到了,打灯笼的手有些颤抖。没错的,梁慕白即使是个丑姑娘,凭梁家的家世,她也是不愁嫁的,有的是人排着队想娶她。

可那些人,那些王孙公卿都没见过她,他们都不知道她的声音有多动听,她笑起来灿若桃花的样子他们也没见过。可林鸿见过,不止见过她光鲜的一面,还见过她的孤苦……

第21章

中元

何须问向来不会讨巧卖乖,梁老太师病中几日他除了去按礼去请安,并未在病榻前伺候,实在是伺候的人太多了,也用不上他。

快到中元节了,梁府上上下下也都忙碌起来。梁锦去家塾读书的时候,何须问就亲自用锡箔纸扎一些元宝,无所事也在缝制衣裳手绢儿。

梁锦看了不解:“你怎么还要亲自做这些?我让采买的主事多给你买些就行了。”他知道何须问是要祭祀他娘亲。

他站在院子的树荫里,何须问折着纸抬头去看他,他背着光,太阳从他后面洒下来,倏的觉得他像个天神:“我自己做习惯了。”

是了,从前何须问在何府,想必中元节要祭拜的是何家的列祖列宗,他名义上的母亲是许氏,一家子这么刻薄,断然是不会允许他祭拜自己的亲娘的。

梁锦想着,心疼起他来:“等十五那天,下午咱们家宴完了,趁着没天黑,你带我去岳母的墓前。”像不够似的,他又说:“我也该去拜见岳母的,拜祭完了晚上我再带你去太明河放河灯,你可不许再不去!”

“我同你去。”他事事都在为自己着想,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软了,何须问自打听了李氏的劝,再来看梁锦,发现他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对他用心的人:“放河灯可以,祭拜我娘亲就不用了,她没有墓。”

“啊?”梁锦大为震惊,除了战乱,哪有死人是没有坟的:“没有墓……那岳母埋在江宁了?你往常又是到哪里祭拜她?”

“我都是在自己的院儿里,把东西烧给她。”何须问回想起娘亲来,沉吟着笑:“我娘亲临死前交代过,不让埋她,叫把她的尸骨架着柴火烧了,将灰烬洒进河里……”他也不太明白娘亲的做法,可他习惯了娘亲不按常理行事的风格,如今说起来只有钦佩:“她说,她从哪里来,就要回到哪里去。我父亲照办了。”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话怎么说?”对这位岳母,梁锦觉着跟听传奇似的有趣。

何须问从不瞒他,当他是知己,也是心事的出口:“我娘亲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不知道是谁,将她放在一个木盆里,也不知漂了多久,被一个道姑拾起,将她养大了。”

梁锦恍然大悟:“难怪!难怪你平时里看那些道经,想必是受了岳母大人的熏陶。”

何须问点点头:“父亲按她说的做了,将她尸骨的灰烬洒到了秦淮河里。”他有些疑惑,邹着眉头:“父亲当时哭了,背着我跪在河岸上偷偷揩眼泪。”

这点梁锦倒是没想到,看不出何从抚还有这痴情的一面:“人心都是肉长的,如你所说,你父亲对你娘亲定然一片真心才会将她困在何家。”

“可是我娘亲就是因为被困住了才消磨殆尽的……她有她所想的东西,并不愿意留在那里。”

这像是个警钟,敲得梁锦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不得不问:“那你呢?你甘愿留在这里么?留在我身边?”问完又怕,忐忑不安的去看何须问。

何须问垂下睫毛,手上还在折着元宝。梁锦以为他在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心里正哀切之时,突然听到何须问说:“我没想过,从前,对我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