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知其人所言是真是假,然也无碍了,索性自也无钱买斗鹅,因是此间屋子,非他能进。

摸着袖中瘪瘪的钱袋,穆昀祈终是挪到最后一扇门前。里间倒不似先前那些屋中嘈杂,只闻琐碎的话语声,偶尔传来一两声咳嗽。

“此处是叶子戏场。”小厮说着推开门,“若是运道好,一局也可收获几十文。”

已无多选,暗叹一气,穆昀祈摸出袖中那十二文钱,在一屋昏黄老眸的注视下,缓踱入内。

整半日,不知多少回,在等对家出牌的间隙,穆昀祈昏昏欲睡,几回梦到幼时坐在祖母身侧看戏牌的场景,却每每都被邻座马婆一把推醒,继在三个古稀老者的嗔怨声中摸牌出牌,又于等待中昏昏欲睡……周而复始,半日下来,倒是将前一夜因辗转难眠而涣散的精神补回大半,除此,还知晓了马婆五十年前险与富平侯妻舅的表弟喜结良缘,王婆大嫂的堂兄曾将不守妇道的妻子与隔壁李甲捉奸在床,邓老汉卖鱼之前考了十三次解试……

消磨半日,时过晌午,穆昀祈精神回转,面前的铜钱也已堆砌高起,心绪自好上不少。

马婆摸牌,邓老汉闲来继续前话:“老朽虽说犹今也算安足……衣食不愁、子孙绕膝,然未得金榜题名,登金殿一睹天颜,依旧是为毕生之憾呵……”

穆昀祈看他一眼。

“汝等后生,怎知老来将死,却悬结在心是何滋味!”老汉痛心疾首,一面颤巍伸手去摸牌,“若此生得一睹天颜,老朽便死可瞑……”言未落,抓住牌的手乍一抽搐,便见五指蜷成鸟爪状,伴随面目扭曲,口角出涎!

穆昀祈一时失色,却见马、王二婆已双双起身冲到老汉身侧,一个扳正其人脑袋,一个猛掐人中。手脚之快、猛、准,与牌桌上的龙钟老妇判若两者!

片晌,只听一声怪异的声响自老汉喉中发出,便见之眼眸转动,缓缓清醒。马婆又替他捶背几下,令之吐出堵塞喉中的浓痰,再饮几口茶水,便恢复如常。

“这是……”老汉转眸一打量,“轮到孰人出牌了?”

王、李二婆各自坐回,嘴向他一戳:“你!”

怔呆半日,穆昀祈才相信,方才之事,绝非自己臆想。

“后生,到你了!”马婆又一掌拍来。

心意乍定,穆昀祈起身:“诸位,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跨出门。

“哎,这已是这月被你吓走的第六个了……”身后王婆幽幽低语。

轻舒一气,掂掂手里沉甸甸的小包袱,穆昀祈昂首阔步向前去。

经了小厮清点,这半日他赢了九百九十二文,加上自带的十二文本钱,总是凑够了一贯,得以叩开那栋二层小楼的门。

机不可失,穆昀祈在接下的两个时辰中不遗余力大杀四方,几经进出,日将偏西时,已在楼上正中那间屋子就坐。实则盘缠早赚足了,只此刻回去也无事,且难得此处“戏法”精全,可不带顾虑戏耍一日,自无不好。

时近黄昏,一局双陆又近尾声,穆昀祈啜口茶,拿起骰子,向着虎视眈眈的对家一笑,甩手掷出:两个六!

一锤定音!

“十贯啊!”身后惊呼。

嘴角不屑一勾,穆昀祈暗嗤:区区十贯,也值得大惊小怪?想当初,他可是投出过一个禁军都虞候的!

“官人是继续在此,还是去隔壁?”小厮在侧低问。

侧目扫过一众或不甘、或艳羡的目光,穆昀祈起身:“去隔壁!”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小厮应了声,手脚麻利替他理好包袱,便引之往外。

上了走廊,忽见一人自庭中走出,神色慌张,默自向上打了一番手势,小厮见下面色一沉,转头大声:“诸位,外间走水,还请快散!”

眼看众赌徒闻声而起,向外逃命般奔窜,穆昀祈满面惑色,拉住小厮:“走水?何意?”这天高云淡的,前处根本不见一丝烟雾,何以道走水?

将包袱塞与他,小厮口气急促:“是官府来捉人了,快跑罢!”(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