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幸……”语出喃喃,言者眉心凝紧,终似有所悟:“难道唐氏当日所言皆是实?且那夜也无什么逆贼,而是……”眸中火光迸现:“他逼宫——竟还伤了官家?!”

郭偕不言。

拍案而起,其人忿极:“我虽对此有所猜,却素来不敢信,当日果是他邵景珩谋逆逼宫!”似困兽般在周遭踱着步,“官家至今伤势未愈,还须往越阳山静养,今夜召我前去,好一番叮嘱,似有令我韬光养晦、不可显露锋芒之意,我原还糊涂,当下才知,上存苦心,实是怕我性直,一旦知晓内情便极言恳谏,公然与邵氏决裂,与自招灾!”

郭偕随之起身:“既知上一番苦心,殿下便须听从。官家英明,于事自有筹谋,殿下如今还是按部就班,顾好自身为上。”

嘉王握拳不语,显是强自克制。半晌,一叹尽露懊恼:“小王无力为君分忧,便也只得从旨,先独善其身了。”

“汪——汪汪!”门外传进一阵短促的狗吠。郭偕忙去开门,一眼见那个熟悉的黑影在门前转悠。后面追来的侍卫无奈告罪,道是这狗忽而躁动,径自闯向前来,拦都拦不下。

无意责怪他,郭偕看看天色,回身向堂中人一揖:“夜色已深,郭某便不叨扰了,殿下也早些歇息。”

嘉王不安:“万一路上再遇到……”

“不至于。”郭偕胸有成竹:“方才事败,他等自还忌惮,本是见不得人,怎还敢贸然再挑衅?且说我此刻回去皆走大道,任他大胆,也断不敢公然在闹市行凶罢?”

想来也是,嘉王未再强劝。

一脚跨出门,郭偕又回身,旧话重提:“殿下以为,世上果真有此邪术,可将常人炼养为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的神兵天将么?”

下意识一点头,嘉王即又露难色:“小王见识有限,不敢断言。”沉吟片刻,“不过古往今来,成仙得道者大有人在,用术逆天改命者也不在少数,遂忖来,所谓神通,当是有所风影。况且郭兄已然亲眼得见,却还致生疑么?”

“此言甚是。”点点头,郭偕看去心悦诚服,转身大步外去。

第5章

塞北十月。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数日车马劳顿,才过庆州,便迎来入冬的第一场雪。

天色将暗,车中帘布低垂,光线更弱,已难瞧清什么。不多时,外间人声逐渐喧阗,想是到了一处市镇,看来今日只能在此驻马歇息了。

暗叹一气,穆昀祈眉心轻凝:掐指粗算,出京至今已然七八日,却离兴州尚有七八百里之遥,这一遇雪,难免又要耽搁,如此下去,再走个十天半月乃何稀奇?可惜时光不待人,霍阑显一月两回飞鸽传书,道猷主病势加重,事出或在旦夕间!自是提醒他做好出兵打算。

但是出兵——言何轻易?

欲救霍阑显之急,一则发兵须从速,二要出其不意!兴州是距临泰城最近的北疆域城,振兴军又素以擅边战闻名,欲保成算,自须遣其军北去。

闭目揉着眉心,穆昀祈满心忧郁:君子一诺,四马难及!况且此回,他还赌上了大熙的体面与西北边境的安宁,遂无论如何,出兵临泰城是势在必行!只天意弄人,谁能想到,如今掌控秦凤路的,偏偏是他邵景珩!

两月来,书信、遣使、明谕,甚至由丁知白亲自北去游说,皆只得其人一言回拒:秦凤路守军正做整饬,无暇出兵!但人皆尽知,振兴军是方自西北调防入京,当下不过回归原处,何须整饬?他此举,不过是忧心此乃朝廷削弱他兵力的权宜之计而已。

车身一震,缓缓驻停。

“郎君,到了。”帘外传来不重的人声。

撩帘下车,穆昀祈抬头打量,见面前是座三层小楼的客店,地方不大,进出人也寥寥,不过在这小镇上,当算个不错的落脚地了。

一切已安置妥当。穆昀祈进店径直上楼,迎面见一人疾步而下,险与引路的侍卫撞个满怀。各自驻足,穆昀祈一眼看去,见彼者一身黑衣,瘦削矮小,肤色黝黑,似乎已有些年纪。同样打量过他们,那人目光警觉。

侍卫后退让出一步,便见那汉子闷头而过,径直向柜台去,与店家轻语了两句,便闻后者无奈的声音:“钱袋,我何曾见过什么钱袋?”

“然我方才上楼时方在,这厢不过半盏茶功夫,不是掉在楼下了,还能去哪儿?”言者声音拔高几寸,透着戾气。

“你说的,是这个么?”循声,穆昀祈见贴身侍卫吕崇宁手中提着一褐色钱袋。

汉子匆匆上前,伸手要接,却见吕崇宁收手:“如何证明此物是你的?”

黝黑的面上怒意浮显又消散,稍沉吟:“内有碎银四块,玉坠一枚。”

打开钱袋看了眼,吕崇宁将钱袋扔去:“拿着,莫再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