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在盛唐种牡丹 又生 3905 字 3个月前

街对面那座皮影戏楼里飙出一段高亢的词,裴延听着,夹起鱼肉,放入口中。苏安见他不吭声,回头怪顾越道:“就你说狂妄话,看看裴郎,真君子不逞风流。”

顾越道:“在牡丹坊何必看旁人的脸色?是去是留,执掌于苏公子的一把五弦。”苏安道:“那我宁留十个裴郎,也不留半个像你这样附庸风雅的。”

顾越苦笑一声,对裴延道:“就这个阴晴不定的性子,还请裴兄不要介意。”裴延答道:“为什么要介意?苏公子说得颇有道理。”顾越:“……”苏安抢道:“多谢裴郎的心意,我这里还有些话,自觉得更有道理,你听听,给个评断。”

皆知国宴仪程繁杂,少不得要应制作诗,麟德殿早有翰林供奉伺候,而花萼楼才真正是百官展示才华的重要场面,用宴时,书香世家出身的子弟谁都不想有负声名,故而,为避免临场词穷,他们往往希望事先知道流程,做足准备,以便从容应对。

顾越在其位,尽其情分,考虑得周道万全,先后请李峘几个同榜至此,把所有可作为谈资的新颖之处,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苏安刚开始没看出戏码,说话谨慎了些,直到觉察出顾越的意思,才眉飞色舞地说道起那只金象。

如是,盘中渐空,三人享用完佳肴,又论起些诗书。苏安顺便向裴延打探洛书的事,想来奇怪,张侍郎若有心填词,他求之不得,何须让小女子来传话?

裴延思忖片刻,解释道,以洛书的性子,八成是自己的主意,假借侍郎的幌子罢了,她先前也没少出过类似的馊点子,幸而有品茗拦着挡着,才没闯祸。

苏安作恍然大悟状。

只是论及品茗时,裴延的眸中飘过些阴雨。顾越正要问,裴延忽又提起另桩事务,前阵子,吏部谏开设博学宏词科,明后两年就要开考,张侍郎鼎力支持,约裴父裴侍郎一同成立诗社,届时,苏安和顾越若能加入,定不负二位的才华。

苏安道:“好啊,我正想学写诗。”裴延难得笑了一下。顾越唉道:“看出来了,裴兄只想请苏公子,碍于我也坐在这里,只能顺便。”裴延道:“自然不是,顾郎,考过博学宏词,资历就优于同年,更受朝廷重视,将来仕途也顺畅些。”

顾越点了点头:“多谢。”随后,苏安连哄带骗,又只光靠背诵酒令,活生生再把裴延逗得笑了三回,大家吃过鱼肉,又饮了茶水清口,都满足得很。

雨夜里的月,穿行于棉絮般的云层里,淡淡微光,晕染出成片的紫红颜色。

应酬结束后,苏安说宫里还有事,要安排两位官爷回府,裴延坦然不恭谦,登马鞍先行离去,顾越笑着,陪苏安送人到门前,又折身回后院,安稳坐下了。

苏安跟去道:“你不回……”顾越抬起眸子,神色柔和如春风:“阿苏,韶州那边的事,你若不得空,我替你办。”苏安怔了一下:“啊?不,先不必。”顾越道:“你想等宴会之后?”苏安道:“嗯,嗯嗯……诶,别这么看我。”顾越静静地看着,直到苏安的脸又一次泛起粉红,方才回道:“好,我等你。”

送走顾越后,苏安一个人闷了壶酒,也没回皇城,只去地窖里视察起来。廿五嘿嘿嘿嘿地赔笑。苏安道:“钱粮是家国之根本,咱这样私自屯积不对。”廿五道:“那明天就卖了去。”苏安道:“事已至此,不必了,多多留心几件事。”

一来,市面究竟是哪几家大户在屯粮,用何渠道,二来,关中有没有因为洪灾而涌入长安的流民,有的话,情势是如何,三来,派人去打探东都洛阳的乐行。

茶娘觉得稀奇,笑着奚落道:“说句放肆的话,别怪罪,少东家,自你从塞北回来,模样虽没怎么变化,性子倒变得一惊一乍的。”

苏安想了想,回道:“是么,也没什么,不过未雨绸缪而已,只想着,万一朝中又刮妖风,他还有几只手可以残?咱们从今往后得替他多探风声。”廿五嘟囔道:“一向不都这样么。”苏安语塞,有的没的又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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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花萼

久雨谷贵的情形对于长安百姓而言并不陌生,所以,虽然粮价一天天飞涨,但人们依然相信官府能周转,也就都作了笑谈,而论起城中最大的喜事,还当属花萼楼宴会。

花萼楼坐落在东市北角不远处的兴庆宫里,虽然望去似不可攀登,却因其高度,使得听曲者每每隔着朱墙都能如临其境,如此,反而又显得亲民了。日子逼近,连街上打酱油的小孩子跑着跳着,口中嚷的都是燕公旧句——花萼楼前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

城里无人不痴迷,无人不打探,于是,大曲还未合成,苏安便过上了一段惊喜连连的日子,譬如,才刚修好没几天,牡丹坊的楼梯由于太多人闻名拜访,“咔哧”一声又被踩塌了。

而他虽也心急,却没有三头六臂,实在来不及处理,只好令茶娘廿五暂且关闭坊门,不再接客。

如此一来,再要陪着顾员外你唱我和,结识宾客,就只能去顾家府邸,来回奔波变得很辛苦,苦也只能硬扛,万幸的是顾员外识相,不仅屡屡愿意为他下庖厨,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宴席安排中插两手,满足他的各类私欲,总算不亏。

是日修沐,顾府的怀柔园子里开出一朵粉嫩嫩的睡莲,莲瓣饱凝水露,在泛满圈圈涟漪的池潭面轻颤,几个家仆的孩子拿竹竿去钓,被顾九一哄而散。

苏安在假山里兜兜转转,待听见顾越送走友人又折返时,才突然跳出来,手里转着一枝青柳。顾越吓了一跳:“正经人,以后记得通报。”苏安笑了笑:“好。”

惠风和畅,二人娓娓而行,走入八角亭。苏安听见纸页哗哗的声音,一眼看去,石桌的砚台下压着一幅色彩淡雅的画——碧云青山两岸开,鸳鸯戏水幽谷间。

苏安仔细打量,又摇头道:“庆功的画作哪里有用鸳鸯的?你这不行。”顾越道:“贺礼轮不着我送,阁老们才操心,不过简简单单一幅画罢了,你看,这只绿毛的是你,这只黄毛的是我,像不像?简直栩栩如生。”苏安:“……”

顾越道:“是这样,吃鱼时,我看裴延提起品茗的神色不太对,琢磨着他们两个都性情冷淡,若没人怂恿肯定成不了,只有我来送画。”苏安奚落道:“你还真当自己是月老?”顾越啧道:“诶,礼部就是瞎管闲事,管了就不闲了。”

语罢,又指了指对面正在新建的一小座秀气的楼台,弯起眸子:“前些日子,顾九已经派人去跑差打探了,你家里也就十七八口人,不多,乘凉时候正好。”

几丝雨洒在纤薄的纸,染出斑点墨痕。苏安避开那景致,心湖漾起波澜:“本来有几件琐碎要麻烦你,如此一说,又舍不得了。”顾越道:“那你说,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