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冷汗并不为山上的寒风而出,是为他身边站着的阎罗而出。
就在两个时辰以前,他还在疑惑谢无疾为什么会放纵薛家,而现在,他已经明白了。
也许从最开始,谢无疾就已经算好了这一天。他的放纵是在养薛家的罪,是在养战士们的杀心。至于为何要养?——即便撇去薛富是他的亲舅舅这一层,薛氏在朝中亦有错综复杂的背景,不养到非杀不可的境地贸然动手,必会引发一连串后患。而如今,他是为了澶州的局势,为了五千将士,不得不杀薛富。师出有名,便能堵住悠悠之口。
今日杀了薛富,铲平薛家,以后澶州的富户谁还敢不交粮饷?别说澶州,从今往后他谢无疾所到之处,他征收军粮,谁还敢耍心眼?!那些想要攀亲戚的,搭交情的,谁还敢来跟他耍花招?他可是连亲舅舅都杀了!
这数千将士,又有哪一个不敬他畏他?
午聪咽了口唾沫,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时顺便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
不一会儿,几名士兵跑了上来。
“将军,薛富已被抓到。该如何处置,请将军发落。”
谢无疾回头,淡淡道:“我是说了见既诛杀?为何留他?”
那几名士兵低着头不敢说话。毕竟是薛家的家公,又是谢无疾的亲舅舅,众人的心里亦有顾虑。
谢无疾打量他们神色,猜出他们的心思,便道:“把他带过来吧。”
少顷,两名士兵提着薛富走上高地。
薛富一向雍容富态,此刻整个人却不住地哆嗦,明明满脸是泪,话也说不利索,嘴里却还不停骂人:“混账!混账!你们胆大包天,你们这是造反!我要让你们株连九族,碎尸万段!”
等他看见谢无疾,瞬间噤声,露出又恨又惧又绝望的复杂神色。
原先他还怀着一丝幻想,希望这些闯进薛家杀人的士兵是背着谢无疾的,这样他那一向心软的外甥还有可能来救他。然而现在他的幻想破灭了。
他先是打了个寒颤,想转身逃跑,却被士兵按住。他忽然又像疯狗一样发作,挣扎着扑过去撕咬谢无疾,却仍然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