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为吴国说客,原是想自共享口岸一事,让吴国分上一杯羹。但他言谈之间俱是交州业已把持口岸之词,听得下官颇为生疑。现下回想起来,蜀商渗透,初来荆楚之地,缘何会如此顺利。口岸盘查,即使世子有令,辎重大事谁敢耽搁,缘何出奇一致、关关盘查,又明知九畹溪一带水鬼肆虐,仍执意走此路线。
此次夷陵陷落,皆因辎重滞后、粮草供应不及所致,若不是如此急迫的因由,料想御风将军断不会贸然出兵、又被对方伏击个正着。”
甘信忠抚了抚薄须:“此事我与世清所见不同。
夷陵一役,输在‘势’。此处均为自家人,我非挫我军士气。前几日夷陵布阵图送到,细细分析,夷陵必败无疑。辎重一事,只是将我军引入对方想要开战的时机而已,算不得根本因由。”
刘世清拱手道:“但听将军详述。”
甘信忠胸中有家国山河,信口便述:
“单看此次布阵,益州军夷陵中心、南北开花,三相联合,围困建平、襄阳,以绝夷陵后路。同时南岸伏击,诱我军主力,待渡江溃乱之时,益州北岸主力一举出击,此用兵之人运筹帷幄,三处相倚,遥相呼应。
而反观我军此役,建平、襄阳、夷陵各为其政,一味固守。三处毫无相互支援倚仗之意、又无人统筹规划,自是难以形成益州那般的合攻之势。终而襄阳固守,建平内外夹击溃败,夷陵南北发作溃败,皆因毫无全盘观念所致。
故而此役,益州三股合一,已成大势;我军各自为政,实已神散,此次兵败,着实不冤哪……可惜我一身难以兼顾南北战事,衡阳才定,宜都又乱……”
梅相听了甘信忠这情真意切的一番话,虚弱地咳了几声,这才开口道:“故而,朝堂之上我多次力保山河先生。可日盛年少气盛,只想着当日驭马之辱,难有容人海量……此番若无谪黜一事,料想我荆州多一提纲挈领之人,也断不会入此田地……现下建平已失,兵将尽折,先生怕是凶多吉少……”
甘信忠应道:“此事我知。先生无恙,只是在益州军营中,受了些许委屈。前日里大雪,益州军丧心病狂,竟留着先生独坐囚车,身处风雪寒天之中,怕是这一冻,要落下寒根。”
梅和察气色仿佛忽然转好:“受些伤寒只是皮肉之苦。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转而问道:“先生既在益州,可有法子送信?”
甘信忠点了点头:“有。梅相您还记得,此前世子曾起过纳贤念头,此后便一直差了中军携领乔仪、乔匡正一直跟着益州建威大将军之事么?”
梅和察缓缓点了点头:“些许记得。此人……还跟着么?”
“风雨无阻,不曾懈怠。此人现下正在益州军建平主营外探营。”
“那便正好。”梅相又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之后,以苍而衰老的声音说道:“日盛世子,还算做了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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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
长安城。
大魏太子司徒玄,是最为精致秀美的。
以至于四时田猎之时,总会有些左家娇女、窈窕淑女倚在亭台阁楼之上,想要一睹这位凌云秀美的年轻太子的风采。
同是传言中精致秀美的太子,前朝周天子祝政还是扶胥太子时,却极恶他人夸赞他容姿甚美。因而,他总是吝啬现于人前,偶有示人,听到夸赞之声也是一脸冷漠,甚至还带着些许厌恶。
谦和温润的司徒玄太子[2]则截然不同,他会特意乘了需站立而行的礼车,沿途向着亭台阁楼上颇有些兴奋的贵胄女公子们柔和地笑。
他长身玉立,时常爱着滚边宽袍深衣。他不似普通贵胄那般着深色华服,惯爱白色、素色、锦色轻衣。这些出尘颜色,更显得司徒玄如白洁的玉兰一般,带着些温润公子的丰韧,又带着些遥不可及的疏离。
最妙不可言的,则是这位太子颊上一颗泪痣,生的更是极为风流韵致。可惜,这泪痣的玄美之处,却不是凭栏远观可见的了。
这位风流秀美公子正凭几坐在廊下,隔扇门大开。他望着檐下挂着的笼子,喳喳的金丝雀扰了他阅读的兴致。
司徒玄抬眼,长睫阴影在泪痣上游离。他别有意味地望着那只想要挣破牢笼的雀儿,缓声说道:“你为什么挣?在我这里锦衣玉食,还不愉悦么?”
他起身,饶有兴味地取下了那象牙凤雕八柱鸟笼,望着在其中跃动的雀儿。
“你越是挣,只会让我愈发想锁着你。”
司徒玄从一旁的食盒中捡了些鸟食,随手取了象牙篾子,亲手喂雀儿吃食。
金丝雀后跳两步,迅速眨着的眼和极力偏过的头尽是抗拒。
司徒玄被它抗拒的模样逗得开心,满足地丢了象牙篾子,乐道:“我有的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