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说什么?”

常歌好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常家代代忠勇、个个良将,然而不知是天妒英才或是皆有他因,常歌家中的人逝去的速度似乎总是那么的快。有些叔叔伯伯,这次还在抱着常歌喊着“常歌长大咯”,下次再见的时候,却空留一块小小的灵位。

包括他的父亲。

父亲甚至,都没来得及参加他的冠礼,就急急地撒手去了。好像有什么非走不可的原因一般。

很久以前,他妒恨过游心,也妒恨过司徒家。为什么都是大周朝的定国|安|邦氏族,常家需要四处征战戎马,个个落得凄凉下场;而司徒家则安于庙堂之上,个个锦衣玉食、高枕无忧。更无须说,司徒空年纪轻轻便封了卫将军,日日伴于君侧。司徒玄更是逍遥公子,醉心琴棋书画,两耳不闻窗外事。

广陵大战他初尝挫败之时、郁林一战身中蛊毒之时、南阳战役身中数剑之时……苦楚漫上心头,他都有闪念纵过——

祝政现下在做什么?是不是庙堂高歌?是不是安康喜乐?是不是……身边依旧跟着游心。

这一切的不满和失衡在大周宫城兵变之后愈加爆发。

卫将军只需要做这么一件事情,游心却还办不好。

更不用说,代代忠良的常家,从未听过一句“披肝沥胆”。

这句忠心之词,居然被祝政用在谋逆族人身上,这在常歌听来,尤其刺耳。

远忠不如近佞,诚不欺我。

常歌怒火中烧,他咬牙问道:“常家人,到底算什么?有用时论功行赏、无用时即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父亲日日训诫义胆忠肝、勿有他想,却被无端鸩杀。枉他一生戎马,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难道常川不配你一句‘披肝沥胆’么?难道常家不配你一句‘忠心不二’么?你以这样的话语来谈论一个谋逆氏族之人,难道不觉讽刺么?”

祝政面有愧色,抿唇不语。

常歌步步逼近:“不辨忠奸……看来大周真是亡的恰如其分。”

祝政扫视一眼常歌,沉着声音说:“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么?”

“那你又知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么?祝政?”常歌怒火攻心,快速应道。

“我知。”

祝政再不是乍梦初醒时分斜倚着身子的祝郎姿态,现下他面若冰霜,常歌仿佛又望见了之前那个捉摸不定的王。

祝政缓缓起身,说:“你最没有资格质问我。”

他拍了拍宽袍,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1]益州单设尚书台以分权,尚书令执掌;荆州丞相开府,尚书令为丞相属官;吴国设尚书台,但基本以羊丞相为中心,实被架空。

[2]鞶囊:装印鉴的小荷包

☆、疑心

祝如歌听着帐中争吵,想为将军出头,却听不明白二人争执的内容,只得站在主帐门口惶恐踟躇。

山河先生掀帘而出,还险些撞上了他。

如歌一眼瞥到向来镇定如常的山河先生,竟罕见地情绪失控,挂着一丝怒色。他不敢阻拦,由着先生向外走,望着他一把拉了囚车笼门,坐了进去。

祝如歌听到帐中翻倒之声,掀帘一看,连将军也在发脾气,将桌上能掀的东西都掀了。

常歌背对着主帐门帘站着,怒从心上起,带着他的胸腔肩膀都强烈耸动。

这背影看着确实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除此之外,将军今日未披甲,不知是前两日寒毒折磨还是近几日茶饭不思的缘故,如歌只觉得他的背影带着些瘦削、也带着些悲凉。

祝如歌进帐,默默拾掇着地上的狼藉,待他呼吸平静了些许,这才轻声说道:“将军别气了。先生自己进了囚车了。”

“进了就进了,冻冻他清醒清醒。顺便,再把囚车给我挪远点儿,看着烦。”

“是。不过将军,外面……还在化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