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时候,淳于忌成亲了,新娘当然不是安阳,是恭淑皇后的一个堂妹,年方十六,闺名唤作公孙慧心的,据说也是近两年来西平府数得上号的名门闺秀。新人一个是皇上的表兄,一个出自故皇后的娘家,这场婚事不可谓不盛大,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去了个七七八八,在这场热闹的背后,没人会记起淳于忌是有过婚约的,他曾经有个公主未婚妻,或者说有人记得,但也不会提起,夏侯太后死了,顺帝死了,公主的身份再如何尊贵也不过是个摆在明面上好看的幌子,怎及得上公孙家高门大户,圣眷正隆。
阙九湛听到这个消息是松了一口气的,要依着安阳的性子,如果嫁过去,即使淳于忌真的会既往不咎,安阳又岂是那般容易妥协的。现在淳于忌成亲,安阳算是逃过了这一劫。
阙凌简上位已经有三年,经过这三年的与民休息,因战乱造成的流民陆续返家,原先荒废的土地也复耕了,百姓的生活安定下来,甚至因为缴纳赋税,一般的人家家里多少还都有点余粮,佑安三年,西陵风调雨顺,从南到北,粮食都获得了大丰收,阙凌简为了庆祝,决定中秋的时候重开位于木谷山上的皇家围场,邀请各地藩王前来秋狩,木谷山围场,那里山高林密,清泉细流,飞禽和走兽都极多,是上好的打猎场地,阙九湛很喜欢那里,做太子时几乎年年去,不过登基后,因为朝廷的局势一直不稳定,也就没了这份闲心思,阙凌简在位后奉行休养生息,那里的别宫就一直空置到现在,算起来七八年了没有皇帝去过了。
木谷山围场位于京城南两百里的木谷县,这次秋狩加上来回路上的行程大概要持续两个月的时间,阙凌简本来想把阙就九湛化装一下带在身边的,可阙九湛死活不想同去,为了点不值一提的小事,两人在临行前的晚上大吵一架,甚至动了手,阙九湛的身子经过这两年的闭门修养,已经基本痊愈了,真打起来半点不吃亏,两个人在屋里打得难舍难分,外面伺候的人听到响动,只当他们在做那档子事,都非常体贴的没进来打扰,直到第二天看到皇上的脸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阙凌简顾念着阙九湛的身子,虽然气急了也没舍得下狠手,阙九湛可没那个好心气了,他心里憋气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下有了机会,逮着哪里揍哪里,首当其冲的,阙凌简的脸就倒大霉了,被揍地鼻一块紫一块的,一个眼圈乌黑乌黑的,这还是用了碧晶膏之后的效果,否则第二天根本没法出去见人。
因着出了这事,阙凌简心里也怄气,留阙九湛在宫里,自己随意点了几个嫔妃随行,这里面就包括了贵妃赵凝秋,丽嫔这次没有一起去,她自打小产后,每次见到阙凌简都哭哭啼啼的,反复提起那个失去的孩子,阙凌简因她故意诬陷阙九湛本就对她生了厌烦之心,念在孩子的份上,才多有忍让,但这仅有的一点恩义在她长年累月日复一日的念叨下也消失殆尽了。皇上不待见了,这个女人在后宫的日子就辛苦了,后宫里的人惯是捧高踩低的,从主子到奴才都一样,丽嫔这一失宠,整个钟粹宫都犹如个冷宫,别说是赏赐了,就是基本的份子钱短缺都是常事,其实算起来,这一年多,整个后宫都被冷落了,只是区别在于,有的人偶尔还能和皇上见个面,聊聊天,得到各种各样的赏赐,而丽嫔这样的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了。
阙凌简带走了赵凝秋,宫里剩下的妃嫔大多分位低,也没有敢来承安宫闹事的,阙九湛难得过了几天舒心日子,除了晚上入睡的时候,边上没人,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但这都是小事,完全没必要放在心上。
阙凌简离开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候,中川王阙弘毅在围场猎熊时,被熊当胸拍了一爪子,临时决定进京养伤,随着一起回来的还有贵妃赵凝秋,听说是因为水土不服,病了好一阵子了。
大概在阙弘毅和赵凝秋回京的十来天后,承安宫里的一个粗使宫女唤作巧儿的,突然投井自尽了,死后留下一纸书信,上面大意是说,九少爷多次企图欺辱她,她不堪忍受,为了保护自己的清白,被逼走上这条绝路。承安宫里的宫女巧儿美貌是很多人知晓的,曾经有个藩王还想和阙凌简提过,想讨去做小妾,只是这个女孩心大,抵死不从才作罢,可惜她空有美貌,阙凌简却没把她看在眼里过,所以就一直是个粗使宫女。本来宫里死个把宫女算不上什么顶天大事,即使是个美貌如花的,可偏就巧在,与巧儿同住一屋名叫小莲的宫女发现了这件事,将这事大声嚷嚷开来,并带着书信一路哭着跑到赵贵妃那里告了状,请贵妃为冤死的好姐妹巧儿主持公理。这一幕宫里的很多人都见到了,一传二,二传三,越传越不堪入耳,最后就成了承安宫里的那个阿九淫辱了多名宫女,还将人逼死了。
从上次丽嫔坠湖事件后,赵凝秋就察觉到阙凌简对他态度冷淡很多,而且她自觉要对付阙九湛不是件容易事,于是她以事关重大为由,直接将这事捅到了宗人府那里。
宗人府的那帮人早就对这个迷惑皇上的男宠不满已久,如今逮住这个机会,岂有错过的道理,当下就带着宗族长的手令在承安宫押人了。
侍卫长秦东也知道巧儿自杀的事情,但他得过皇上的口谕,任何人不得进承安宫见九少爷,更别说是将人带走了,他带兵把守住承安宫,任凭何人的手令都不让入内,宗人府和禁卫军对峙起来,互不相让。
皇上不在,这事外臣也不好插手,于是有人想起中川王阙弘毅还在宫里养伤,就去将他请来了。
阙弘毅听说这事后也没推辞,换身朝服,直奔这里就过来了。他先去安抚了宗人府的众人,同为阙氏子嗣,他也比较好说话,宗人府的人知道他与皇上交好,也肯卖他面子,答应可以暂缓,由他去问问情况。
好容易宗人府暂时消停了,秦东这一关却不好过。
阙弘毅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拉秦东到一旁,附在他耳边悄声道:“你也不必拦我,里面是谁,本王清楚的很,你若还是继续阻拦,本王倒是无所谓,宗人府那边本王可就不管了,那头可都是些王爷亲贵,你还真敢杀人不成,一旦他们硬闯进去,皇上回来就是想护他也护不住了,这样一来,你的失职之罪也逃不了,如果皇上再迁怒的话,别说你的前程,就是你的家人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别说本王没提前知会你。”
秦东哪里愿意去招惹宗人府那帮老爷们,但皇命在此,他就只能死守,如今听阙弘毅这番话,心里不由一动,掂量掂量后果,他决定事从权宜,让一步,“王爷只能一个人进去,而且要承诺不将九少爷带出来,末将才能听令,如若不然,末将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人踏入承安宫半步的。”
阙弘毅生得人高马大,相貌威猛,一板起脸还挺吓人,“好你个秦东,王爷你也敢威胁,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