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叔交出心法后,借口身体不适,带着我就此隐居,将家业亦尽数交与了这老四的后人,当众宣布此人继任家主一位。这人倒也算得颇有才干,廿余年间将基业扩大不少。他见我叔侄俩自此安静过活不问世事,便也没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每年只按时送上分红,彼此相处为安。不过不久前这人病故身亡,身后只得一个女儿,还是嫁人没几日便死了,可算得无后,于是波澜再起,又是一拨人来争这家主之位。只是家叔韬光养晦二十年,岂容他们再兴风作浪,待这人一死,立刻带人杀将回去。家叔苦练心经已臻化境,这许多年里又暗中训育了一批精兵强将,那些人哪是他对手,无不叩首称仆,我阴家至此方一雪前耻扬眉吐气。本来事已至此,家叔身为家主一事再无置喙,偏还有人不自量力,妄图杀了我叔侄取而代之,这愚不可及的蠢物乃是老三的后人,名唤作朱桐的,亦是今日山道设伏的那几个蒙面人的主子了。」
至此,怀风方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长叹一声,「只为坐拥黄金如许,便要手足相残至此,当真令人心寒。」
「话虽如此说,只这些人到底不是亲兄弟,如今又已甘愿称仆,便杀了也算不得血脉相残了。」
阴寒生很是不以为意,但见怀风面上微带不忍,也就不再说下去,转了话头道:「兄弟可是好奇那铁丸是何物件?」
提及此物,怀风心思果然被引了开来,「不错,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名叫雷震子,别看个头不大,里面暗藏火药,用力掷下便触发机关爆炸开来,方圆一丈之内断无活物,便似你我这等身手也敌它不过,一见之下便要落荒而逃,方能保住性命。只不过此物十分金贵,一枚雷震子便要拿百两黄金来换,且会造这雷震子的普天之下也只得雷家堡一家,每年至多不过制出六枚而已,便有钱亦未必买得到。」
说着微微一哂,「这朱桐是三师兄的后人,论才干远不及另两人,想是他珍惜这东西来之不易,是以叮嘱手下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不然,只需你我经过山弯时掷下,咱们哪儿还有生还之理。偏他手下也迂,以为五人之力当可置我于死地,舍不得用它,这才叫咱们侥幸逃得一命。」
说罢,回想起方才生死只在一线,便是此刻平安无事,亦不免心有余悸。
怀风却不似他那般后怕,想起那么大小一团的铁丸竟有如斯威力,不禁便想到哀牢关,若能将此物装备守军,该是何等制敌利器,当想方设法叫哥哥知道才好。
只是转瞬想到自己已是个活死人,这等军国之事再轮不到自己操心,一腔热血登时冰凉,眼神也黯淡无光,默然不语。
他一下沉寂下来,怔怔出神,阴寒生只当他后怕,念及是受自己牵连,不免又是愧疚又心疼。
「这几人是朱桐得力干将,如今一死,朱桐再无人可用,余下一些人也不成气候,想来这一路应再无风险,兄弟不必担心。」
怀风怔忡片刻,方才明白这是在安慰自己,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却不说破,微微笑着点一点头。
两人当晚便在洞中宿下,到得后半夜,那雨渐渐停了,翌晨醒来时天已放晴,林中一片虫鸣鸟叫。
两人辨明方向,走了半日,终于出了林子,寻到官道上来。
这官道往北十余里便是个大镇,此时正值晌午,镇上食铺中饭菜香气传到街上,两人正是饥肠辘辘,却奈何身无分文。怀风从未试过这般拮据,望着店堂正自发愁,阴寒生忽地一拽他衣袖,向旁一指,低声道:「看那胖子。」
街巷两旁俱是货摊,前方不远处便是个字画摊子,一个四十来岁老儒生守着十来幅字画售卖,摊前站着个大腹便便之人,一身山东茧绸,手指上七八个金戒指,这般凉爽天气里还拿着把折扇扇风,正在挑拣字画。